煌未央 作品

第168章 這也太擬人了吧?

 竇太后也是面色愈發柔和,甚至還反過來在天子啟面前,象徵性的為劉榮求了個情。

 心下雖是長鬆了口氣,但面上卻是沒有任何遲疑,當即繃起臉、直起身,神態也為之一肅。

 “過猶不及,物極必反。”

 君無戲言。

 嘴上雖是說著‘太子不該這麼做’,但竇太后無論是語氣,還是說這些話時的神情,都比先前要溫和了許多。

 雖然不大明白竇太后這般態度轉變,究竟有沒有梁王劉武貢獻的力量,卻也絲毫不妨礙天子啟,為今日這場意外的會面感到滿意。

 今天的劉榮,狂的無邊無際。

 “尚還是太子儲君,便已是到了如此地步,日後坐了我漢家的天下,豈不更……”

 “兒未壯,不敢有悖於父皇;”

 至於天子啟?

 嘿!

 也就是竇太后眼睛不方便,才沒看到天子啟那怎都壓不下的嘴角!

 “但作為太子儲君,一言不合便拔劍相向,尤其還是對二千石的《詩經》博士拔劍相向,實在是太過不妥。”

 “如果不施以雷霆之怒,豈不是讓天下人都以為我劉氏無人、我漢家的太后,人人得而欺之、辱之乎?”

 怒氣衝衝的丟下這句話,劉榮終還是將憤憤不平的目光,撒向了和自己隔著祖母竇太后而坐的皇帝老爹。

 “然兒即壯,則必梟狂儒轅固之首級,以鎮天下宵小矣!!!”

 “這個道理,便是由當年的張廷尉,親力親為教給先帝的……”

 “——在孫兒看來,冒頓單于書辱呂太后,和今日,狂儒轅固生面辱竇太后,是一樣的事。”

 “先帝之時的廷尉張釋之,是一位非常合格的廷尉卿。”

 隨著竇太后夢囈般的追憶,劉榮的腦海中,也隨之有一卷記憶的畫卷被攤開。

 說是當年,先帝乘車出長安,廷尉張釋之隨行。

 在御攆經過一座小橋時,橋洞下突然鑽出一名農夫——原本是跑到小溪邊洗手的,剛好趕在御攆即將過橋的時候鑽了出來。

 作為御攆的專用御馬,突然有人從橋洞下鑽出來,拉車的御馬們自然是嗅到了危險的氣息,當即驚的撒丫狂奔,險些每讓先帝落得車毀人亡的下場!

 驚魂未定之下,饒是仁厚如先太宗孝文皇帝,也還是不免雷霆震怒,當場下令讓廷尉徹查!

 結果張釋之經過簡單的審訊,便很快將結論送到了先帝的面前:不是刺客,只是個在溪邊洗手的老農,碰巧把拉攆的御馬給驚到了。

 而在《漢律》中,關於過失驚擾聖駕這一罪責,應該採取的懲罰手段是:罰金四兩。

 先帝很不服;

 準確的說,是覺得自己丟了人,又怎麼都壓不下火氣,迫切需要找到一個宣洩口。

 於是,先帝就問張釋之:一個農人,無緣無故驚擾了朕的聖駕,險些害的朕就這麼狼狽的去見了高皇帝;

 朕作為皇帝,難道不能採取更嚴厲一點的措施,來告誡其他人嗎?

 再不濟,也總能

 張釋之回答:法如是,足矣。

 ——既然法律有規定,那就按法律規定的條例來處理,便已經足夠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寥寥五個字,卻成為了漢家自那以後,往後百十年的執法核心思想:法如是,足矣。

 甚至可以毫不誇張的說,張釋之這五個字,就是華夏曆史上,第一次出現後世法治思想的雛形。

 即: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

 遺憾的是,張釋之這句法如是足矣,並沒能在這距離後世兩千多年的時代,萌發出法治思想的萌芽。

 但正如竇太后當下所言:這五個字,至少在華夏文化中,填入了一枚名為‘凡事都有個度’的種子……

 “唉~”

 “我至今都還記得,張廷尉那句法如是足矣,讓先帝感到多麼羞愧。”

 “也就是從那以後,基本只要是張廷尉說的話,哪怕是完全沒有道理,先帝都會再三斟酌、慎重考慮。”

 “——君臣相得,不外如是。”

 “先帝,成就了廷尉張釋之這個名臣;而張釋之,也未嘗沒有成就先帝、未嘗沒有成就我漢家的太宗孝文皇帝……”

 為劉榮回憶過當年,發生在先帝和張釋之君臣二人間的這樁往事,又做出了總結性的感嘆唏噓,竇太后又冷不丁‘誒?’了一聲,旋即便摸索著將身子轉向了另一旁的天子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