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遠停醬醬 作品

第二百一十四章 墮落天使

  嬰兒的面容依稀能看出那位老薩滿的影子,語氣也和當初在誕生神殿內一般無二。

  它猖狂地大笑:“看吶!看我現在有美!”

  但它的笑容截然而止,一柄鋒利的軍刺插進了頭顱裡。

  聖子面無表情地轉動手裡的軍刺,鮮血和腦漿從刺進去的地方爆開,她把那塊突出的皮肉從自己的身體上撕開,隨手丟在地上,像是擠出去一塊膿血。

  她右半邊的肩膀上又凸出一塊肉瘤,在肉瘤還未徹底成型之前,它就發出尖叫:“女人!你在幹什麼!”

  又是一刺,肉瘤破裂,鮮血滋出幾尺遠。

  但是很快那個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它出現在了聖子的胸口,兩顆黑黝黝的眼珠向上翻著,“你瘋了麼,殺了我,你也會死!你應該去做你應該做的事,最後一塊拼圖就在那兒,擁有了他,我們就能擁有全世界!”

  聖子反手握刀,尖銳的刀鋒直直地沒入自己胸口,以軍刺的長度,這一擊足以刺穿心臟。

  “等等……”路諍想上前阻止她,但一層無形的精神壁障把他牢牢地攔在了外面。

  聖子緩緩拔出軍刺,把胸口上的那塊肉也撕下來。

  那塊肉落在地上,蠕動了幾下,扭曲成一小半的嬰兒的頭。它盯著聖子,眼中帶著仇恨和狡詐,“沒用的,你沒辦法擺脫我,因為我們是一體的,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

  聖子靜靜地看著,一抹紅色的火苗在嬰兒的頭上出現,很快火苗燒著了,越燒越大,那顆頭顱的殘骸在火中燃燒著,一點點化為焦炭。

  她繼續把自己身上的肉一點點撕下來,老薩滿喋喋不休的聲音終於停止了。最後她站在血泊中,徹底成了一個血人,從上到下再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像是一具直立的骨架。

  “你真的是薇拉?”

  路諍再次試著調動額頭上的烙印,試圖藉助幽靈系的力量撕開雙方之間的阻隔。但他忽然發現這股精神力量遠超他想象得強大,靈魂石板能穿過它,但無法擊穿它,就像是一小截木棍無法擊穿大海。

  聖子默默矗立著在血中,新生的肉芽在傷口抽芽,交織著修復她身上的傷口,同時無形的威嚴擴散,“噗通”一聲,路諍的膝蓋重重地磕在地上。

  路諍忽然知道自己錯了,大錯特錯,人類怎麼能認為自己有資格挑戰神呢?

  如果不是有別的原因,在底艙中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

  路諍抬起頭看她,此刻聖子臉上的嫵媚已經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威嚴和冷漠,像是剛才的一切只是幻覺,又或者這才是她的本相。

  “薇拉!”路諍趴在無形的牆壁上,“你是薇拉麼?你真的是薇拉麼?”

  “聖子,你應該稱呼我為聖子。”

  聖子緩緩把手中的衣服抖開,披蓋在身上。隨著裸露的身體重新被隱藏起來,她重又變得神聖而高貴,卑賤的人類只配在她面前下跪,乞求她的赦免。

  最後她把那張寬大的兜帽扣在自己的頭頂,大步向前。

  “薇拉!”路諍伸手拉住聖子的手。

  聖子冷冷地說:“人類,讓開。”

  “你剛才問我什麼東西能證明一個人的存在,這個問題應該問你才對。”路諍大聲質問,“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聖子低下頭,兜帽遮住了她的臉,但她俯視時的壓力像是神在審問世界,“聖子,我不是已經告訴過你了麼。”

  “那你為什麼還要把刀刺進身體裡,你在逃避什麼?如果你真的是神,你為什麼還不殺了我,你為什麼要猶豫不決?”

  但這些問題其實並不僅僅在質問著重生的薇拉,同時也是在質問他自己。

  在此之前,他一直在困惑眼前的生物為什麼會擁有薇拉的記憶,他本以為那是神的偽裝。如果不是聖子自己解釋,也許他們永遠不會知道,夢幻基因融合母體基因的同時,也會從母體基因裡融合記憶。他們沒有發現這件事,是因為之前的那些夢幻寄生體只是胚胎,就像一個節肢生物,缺乏完善的大腦和神經系統。

  但隨著神經系統變得複雜,尤其是大腦發育完整,自我意識就會出現。

  但與人類不同,人類幼崽的記憶不會傳承,只會隨著童年的經歷漸漸塑造出完整的人格,產生獨立的自我。

  但夢幻這種生物太特別了,它在傳承力量的同時,也在傳承知識。也許這種機制在寒武紀時期的簡單生命身上不會產生問題,但一旦祂試圖與人類融合,就會產生致命的缺陷。

  真正汙染聖子的根本不是人類的基因,而是人類的記憶。

  那位在一萬三千年前返回古伊努伊特部落真的是斯瓦洛格麼?還是一隻擁有斯瓦洛格記憶和情感的超夢?

  聖子是誰,也許連祂自己都分不清。

  一股巨大的引力把路諍從地上提了起來,素白的手捏住他的喉嚨,稍一用力,人類脆弱的喉骨就會被絞斷,只要她想。

  “你也分不清自己是誰麼,你會為此感到困惑麼?”路諍努力望著兜帽下的臉,與她對視,雖然他什麼也看不清。

  聖子的手越絞越緊,大腦的缺血讓他的眼前一陣陣發黑。

  但路諍用盡全力張開雙臂,像是要去擁抱她,“你真的想要統治或者毀滅世界麼?還是你更想要在這個世界上有人愛著你?”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一推,路諍翻滾著摔倒在地。

  “薇拉!”

  路諍抹著脖子,他沒有死,這意味他贏了,聖子神性的基石上全是瑕疵。但他臉上還沒來得及露出一絲喜悅,額頭上就浮現出難以忍受的刺痛。

  他昂起頭,順著薇拉的目光看向頭頂,天幕中那個盛大的空洞正閃爍著藍色的極光,像是一片正在墜落的彩繪,同時彩繪中心那隻冰藍色的巨鳥正張開雙翼,發出悠揚的長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