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榮光 作品

77.哲學家





樓下的人陸陸續續的離開,而趙興宗還呆呆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過了好久,他一臉崩潰的抱頭,也不管周圍還有人了,他直接就喊道:“可惡……到底是誰開的戲園!這樣吊觀眾的胃口他不怕出人命嗎!都說這百寶街是鎮北王開的,他怎麼就不管管這裡!其心可誅,其心可誅啊啊啊!”




說完,他猛地轉身,悲憤的下樓離開了,連個眼神都沒再送給蕭融和屈雲滅。




蕭融把玩著桌上的花生,他有些好奇的看向屈雲滅:“奇怪,大王不生氣嗎?此人的言語沒有冒犯到大王?”




屈雲滅瞥他一眼:“很顯然,那兩個其心可誅不是在說本王。”




蕭融:“……說我就沒關係了?”




屈雲滅,你變了!




屈雲滅則隔空點了點蕭融的臉:“看你這神情,本王覺得他的用詞還是委婉了。”




蕭融一愣,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發現自己笑得像個陰謀得逞的狐狸以後,他的嘴角僵了僵,放下手,不自然的動了動身子,感覺還是不夠,於是他衝著屈雲滅哼了一聲:“那我又是為了誰,我的良心早就成了大王的下酒菜了。”




屈雲滅:“……”




你是不是以為我沒聽過良心被狗吃了這句話。




但他沒有戳破蕭融那一點就炸的自尊心,靜靜的看著蕭融的側臉,屈雲滅勾起唇:“我都知道。”




蕭融扭頭,不解他這句話從何而來。




屈雲滅的嘴角越發上揚了:“我都知道,你不管做什麼都是為了我,我很歡喜。”




最簡單的話語,最真誠的態度,搞得蕭融都有點不好意思了,但他不願意就這麼輕易的放過他。上下打量著屈雲滅的神情,蕭融非要雞蛋裡挑骨頭:“只是歡喜,沒有感謝嗎?”




此時戲園已經沒人了,屈雲滅的笑聲直接回蕩在整個二樓:“哈哈,沒有。”




蕭融:“…………”




沒有你還這麼理直氣壯???




但屈雲滅已經站了起來,他今日也是抽空才能跟蕭融一起來看戲,看完了,他就要回軍營去了。




見狀,蕭融也不好再對他說什麼,只是在屈雲滅上馬之後,蕭融仰著頭問他:“大王還看第二折嗎?”




屈雲滅垂眼,蕭融的語氣稀鬆平常,但他盯著自己的眼神暴露了許多,他是希望自己去看的。




屈雲滅輕笑一聲:“自然要看,被吊起胃口的可不止那些士人。”




得了答案,不等屈雲滅提醒他,蕭融便主動的後退好幾步,望著屈雲滅離開的背影,蕭融也勾了勾唇,然後從反方向離開了。




趙興宗要是這時候還在就好了,那他就會知道這個無理取鬧的男子便是人人都討論過的鎮北王,因為整個陳留當中,只有鎮北王有資格在任何街道上跑馬。









第二日是文集開啟的第六日,本來還有點平靜下去的氣氛,又一次被炒熱了起來。




首先是第二折戲終於上演了,而且寫戲本的人真不是東西啊,吸引著大家過去看小女兒到底死沒死,結果第一幕上來,老爹先死了。




……




光這一點就把大家氣了個仰倒,他們恨不得指著作者的鼻子罵,你、你看看你寫的什麼玩意兒,你還是人嗎!




據說虞紹燮找的那個士人最近整日閉門不出,生怕被人知道這是他寫的,而真正的罪魁禍首,早就內定了劇情如何發展的蕭融,他正在觀察看見第二道題的士人的反應。




他出的三道題,第一道考察人們的品性與對政治的看法,第二道考察人們的思維能力和更深層次的社會觀念,第三道才是真正的考察文學素養,但這三道題裡,最難的也是第三道。




因為前兩道人人都能交上一個答案來,不管答得好不好,至少有回答,而第三道不需要他們洋洋灑灑寫文章,只要對個對子就行了,他用的是後來的千古絕對,一千多年都沒人能處處合格,要麼是意思不達標,要麼是對仗不達標,要麼是平仄不達標,總之不管給出什麼答案,蕭融都能找出不對的地方,這便是蕭融給他那金山上的一道保險,保證沒人能把那一萬金拿走。




不過麼,當初他之所以這麼幹,是因為鎮北軍確實沒錢,如今賬目寬鬆了,若真的把這一萬金給出去,也不會再令他們捉襟見肘了。




所以蕭融收起了這個想法,他尋思著,要是前兩道題都能寫出有魁首之質的文章,第三道題哪怕有地方不合格,只要大差不差的,他就直接放水算這個人過好了。




但是得知了他這個想法以後,宋鑠當場哼笑一聲。




蕭融:“……”




他不高興道:“有話直說,少來這套。”




宋鑠撇嘴,蕭融真是越來越不可愛了。




他往後一靠,懶散的對蕭融說:“你以為這場文集發展到現在,還受你的控制麼?若真有一個三道題全都答得傲視群雄的大才也就罷了,大家願賭服輸,也不能做出太傷面子的事。可要是這個人無法令所有人都認同,哪怕他的文章裡只有一點問題,在你把這個人點為魁首的時候,大家就會對這個人、也對你、還對整個鎮北王府群起而攻之,文人有多小性,你不會不知道吧?”




蕭融:“…………”




他眨了眨眼睛,很是疑惑的問宋鑠:“可是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無論拿給大家看什麼樣的文章,肯定都有問題啊,按你這麼說,豈不是根本評不出魁首?”




宋鑠聳肩:“我還以為你知道這一點呢,在金陵時聽說文集的事,我便以為你是故意這麼做的,誰知道只是我想多了。”




蕭融:“……”




宋鑠又賤賤的笑了一聲:“財帛動人心,若沒有一萬金,這些士人頂多就是拈酸吃醋,不至於做什麼出格的事,但因為你拿了一萬金做彩頭,本就有的嫉妒與不服氣更是要翻倍的增長了,你信不信,不管你點了誰做魁首,三日後你都能替他收屍。”




蕭融震驚了:“他們還敢殺人?!”




宋鑠:“有什麼不敢的,你以為清風教的刺客都是誰在養啊?”




蕭融:“…………”




他也不知道宋鑠是不是誇大其詞了,但有一點宋鑠說得對,因為這是沒人搞過的局面,所以會如何發展,哪怕他這個發起人都無法確定了,如果他不能做到讓這些參加文集的士人都滿意,那這場原本是為了吸引士人的文集,很可能會變成讓士人們感到了自己被羞辱,那可就是得不償失了。




蕭融陷入沉思,宋鑠則低下頭,繼續去看士人們交上來的文章。




這些文章都是宋鑠、虞紹燮、以及偶爾抽時間過來的高洵之在看,他們篩出寫得好的,然後再往外展示。




不是第二道題出來以後第一道題就不準答了,照樣還在有人往這邊送,而廣場上的告示牌也多了一個,專門用來展示第二道題。




宋鑠顯然對第二道的哲學題更感興趣,他自己大包大攬了第二道的篩選,將第一道丟給了虞紹燮。




……說起來,宋鑠雖然話癆手欠還找打,但他工作能力很強,不論什麼事情他都能快速的上手,而且一眼就能看出來哪裡有疏漏,就連篩選文章都是這樣,一篇文章他最多看一分鐘,看完就能評出等級,如果蕭融問這人哪裡有問題,他也能說的條條是道,一看就是真的記住了。




蕭融:“……”




有點受打擊。




這才是真正的天才啊,他不過是看得比別人多罷了。




無聲的嘆了口氣,蕭融望著一旁的窗戶發呆,然後就感到自己的肩膀沉了一下。




宋鑠絲毫不見外的倚著他的肩膀,蕭融剛剛還感慨他的聰慧,如今就開始吐槽他的不要臉。




猛地將肩膀往下一塌,宋鑠沒預料到,腦袋咣的就砸了下去。




下一秒,宋鑠怒氣衝衝的爬起來:“不就是倚一下,你怎麼這麼小氣!”




蕭融氣笑了:“這就叫小氣了?我從不讓任何人倚著我!”




宋鑠:“那大王怎麼就行?!”




蕭融:“…………”




他本來想質問宋鑠大王什麼時候倚靠過他,但他又想起來,從金陵逃回來的那天,大王確實倚了他一會兒,而且宋鑠還看見了。




蕭融咬牙切齒,你個宋二愣子,記性這麼好乾嘛!









第二道題也是一個經久不衰的哲學難題,蕭融套用了一下忒修斯之船,然後改編成了中原版本。




一艘漁船在某戶人家當中傳了十代之久,漁船從第一代時就存在,主人對它修修補補,有壞掉的地方就用其他木板替換,十代之後,這漁船上已經沒有任何一塊木板還是當初的了,那這艘漁船,到底還是不是當初那艘漁船?




……




其實在蕭融看來,這問題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你說是沒錯,你說不是也沒錯,但長久以來人們針對這個問題展開了無數的討論,誰都想說服對方,卻誰也說服不了誰,而蕭融不在意有沒有人能破解這個哲學難題,他就想看看這些人在論述這個難題時,暴露出來的個人思想。




這種問題是無法完全疊典故、用先人之話描述自己想法的,你想勸服別人,你就得說自己的觀點。




而且越靈活的腦子越能延伸自己的思想,真正固執認死理的人反而說不了太多。




鎮北軍需要的就是這種靈活的人,如果一個人在第二道題上靈活,在第一道題上還符合中原的主流思想,那這人就會被蕭融記在名單上,到時候他要親自去拜訪這個人,爭取讓這人也加入鎮北軍。




第三道題就不算了……那純粹是湊數加卡人的。




而蕭融目的性那麼強,他滿心滿眼都是準備著收穫人才,卻不知道這第二道題差點在外面掀起軒然大波。




比起第一道的拾人牙慧,第二道則是新鮮到彷彿開天闢地頭一遭,一個跟所有人都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問題,竟然把他們都難倒了。




他們一面絞盡腦汁的想應該怎麼回答,一面非常想知道這題是誰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