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榮光 作品

78.恨他





等到第三道題公佈的時候,外面的熱鬧基本就和王府無關了,因為第三題的意義不大,而鎮北軍也即將出發。









蕭融問:“如今收到了多少個回信?”




張別知答:“二十三個,淮水之北有十六個,南雍地界上就只有七個,還包括了建寧太守黃言炅。”




蕭融:“他說沒說要帶多少兵馬?”




張別知:“沒有,他那個人吝嗇又殘忍,就是帶了許多的兵馬,也肯定是老弱病殘居多,說不得還是從他們建寧附近徵來的農夫與流民呢。”




蕭融詫異的看著他:“你怎麼知道,你又沒見過黃言炅。”




張別知一臉的理所當然:“我姐夫告訴我的啊。”




蕭融:“……”




對,他差點忘了,簡嶠對張別知不設防,只要不是軍事機密,基本上簡嶠知道什麼,張別知就知道什麼。




難怪丹然喜歡簡嶠呢,他倆就是一路人。




蕭融搖搖頭,不止是黃言炅,旁人大約也會這麼敷衍了事,這就不是他們能管的了,好在這些人多數都是充當後勤部隊,真正的上陣殺敵也輪不到他們,因為屈雲滅根本不信任其他勢力的兵馬。




這二十三家響應的勢力,從願意貢獻一千、到願意貢獻一萬不等,淮水之北因為畏懼屈雲滅,所以派出的兵馬多一些,南雍基本都是敷衍,派個一兩千人就算完成任務。




比較讓蕭融意外的有兩個人,一個是上黨太守,他居然把上黨本地的駐軍全都派了過來,而且他本人沒來,這是表明了要讓這些駐軍完全聽從鎮北王號令了。




另一個則是東陽王賀庭之,他只派了兩千兵馬,但他居然本人親至,而且一來就在城外的大軍中跟眾人寒暄,不僅跟將領們寒暄,還跟將士們寒暄。




別人要是問他為什麼只帶這點兵馬,他就一臉悽風苦雨的說自己雖然承蒙先帝恩惠,當了一個東陽王,但在實力上他和鎮北王完全沒法比,東陽近日連下大雨,他留了四千將士在那裡幫助百姓抵禦河洪,這僅剩的兩千人,便是他能拿出來的所有了。




一邊說他一邊拭淚,堂堂東陽王混成他這個模樣,他真是給武帝他老人家丟臉啊。




光賣慘還不夠,他還藉此提到,正因為自己帶的兵馬太少了,有負鎮北王對他的期望,他也知道此事十分丟臉,但討伐鮮卑是中原男兒都不能推卸的責任,他必須來,所以他才厚著臉皮加入了大家的隊伍,不過為了懲罰他自己,他決定與將士們同吃同住,絕不踏入陳留城一步,哪怕他身為東陽王,其實是應該進入陳留城,被鎮北王奉為座上賓的。




人們被他這大義凜然的模樣感動得不要不要的,連連勸他,天災人禍又不是你的錯,貴為東陽王你怎麼能在城外風餐露宿呢,快進城吧,好好在城內歇腳,等即將開拔的時候再回來也不遲啊。




賀庭之一直都羞愧的擺手,在擺了三次之後,他嘆了口氣,好吧,既然你們這麼堅持,那我只能恭敬不如從命了。




……




得知這件事的蕭融抽了抽嘴角,他問宋鑠東陽王在城中做什麼,宋鑠告訴他,自從進了城,他就沒從百寶街廣場上出去過。




他一直都在跟那些士人攀談,言語之中也沒有什麼出格的地方,不過就是誇獎他們、然後再說說自己的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在做什麼,可就是這種陽謀,才不好讓人阻止他。




人家就是聊天而已,你們鎮北軍總不能小氣到連這個都不讓吧。




蕭融的反應不大,倒是宋鑠,氣得直磨牙:“裝腔作勢的摘桃小人。”




蕭融看看他,發出一聲輕笑:“會裝腔作勢,也不是什麼壞事。我倒是希望大王偶爾也能裝腔作勢一些。”




宋鑠瞥他一眼:“那你便繼續希望著吧,我看大王這輩子是學不會了。”




蕭融:“…………”




其他人也在陸陸續續的趕來當中,但鎮北軍不會等他們,若是趕不上,那就只能到雁門關去跟他們匯合了。




蕭融只暗中關注了一下東陽王帶的人都有誰,又讓人去旁敲側擊的問了下週椋有沒有來到他身邊,得知沒有之後,蕭融便不再關注這個人了。




東陽王的崛起條件比黃言炅苛刻,只要小皇帝還活著,他們就不用擔心東陽王能成什麼氣候。




在文集接近尾聲的時候,第三道題還是沒有人答出完美的下聯來,這很正常,畢竟是有千古絕對之名的對聯,蕭融當初為了確保萬無一失,還故意將這道題安排在了最後,僅僅幾天的時間,有些人連帶有瑕疵的下聯都對不上來。




蕭融本以為這第三道題沒什麼用,結果還是有用的,因為它幫忙暴露了一些人的本性。




有人在對不出來以後,竟然惱羞成怒,說出題人是故意侮辱他們,因為上聯講的是寡婦的心情,而他們都是讀過聖賢書的男人,不屑於做這種對子。




——寄寓客家,寂寞寒窗空守寡。




這就是上聯,確實是個寡婦寫的,但這寡婦的才華千百年來不知道吊打了多少盲目自大的讀書人,果然應了那句話,敗犬才會狂吠。




蕭融都懶得理他們,讓人統計了一下他們的名字,然後跟他們定好的前三名對了一下,發現沒有重複的,蕭融就放心了。




沒人答上三道題,而前兩道的爭議也很嚴重,所以那一萬金肯定是不能給出去了,但為了不打擊大家的積極性,蕭融還是排了前三名出來,同時分別發放獎勵,每人都給一套房子,然後第一名給兩千金,第二名給一千金,第三名給五百金。




即使沒有一萬金,一千金也非常多了,更何況得了名次的三人當夜就被請進了鎮北王府,旁人不知道他們經歷了什麼,只能看到他們暈陶陶的走出來,都不用過夜,當晚他們和鎮北王同宴飲樂的消息就傳到了其他士人耳中,據說鎮北王親自給他們敬酒,高丞相蕭令尹還有許許多多的重要人物都在底下作陪,一晚上絲竹聲都沒斷過,鎮北王還當場許下諾言,如果他們三個願意的話,高官厚祿立刻就能到手。




直接被鎮北王請過去宴飲,和先贏了比賽再被請過去宴飲,那感覺完全不一樣,首先前者幾乎沒什麼人知道,其次後者能給人帶來一種“我努力了、這是我應得的獎勵”的快/感。




這三人的虛榮心被大大的滿足了,第二日就有兩個人過來表示自己答應了,剩下那個是金陵人,他這次過來是湊熱鬧的,沒想到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他捨不得直接拒絕,卻又不敢獨自答應下來,畢竟他也有家族需要顧忌。




高丞相得知他的心情,頓時體貼的告訴他,這個邀請隨時都有效,哪怕他拒絕了鎮北王,他們這些人也不會怪罪他,只會一直期待著他能改主意。




他們陳留的大門,永遠像他這樣的大才者敞開。




“……”




好感動。




他回去以後,一定會努力說服家人的!




……




這三人倒是開心了,其餘人可沒有那麼高興,冒酸氣的、不服氣的比比皆是,直到告示牌上又貼出一個新公文,說是xx年千人文集已結束,xx年(下一年)千人文集籌備中,彩頭仍舊是一萬金,鎮北王期待著這一萬金被人贏走的那一天。




一看明年還有機會,這群人就又鬥志昂揚起來了,今年他們沒準備好而已,明年他們一定要一雪前恥!




在心裡暗暗發誓之後,這些人就都走了,只剩一個人站在告示牌前面,盯著那個手寫的xx年。




這是天干地支紀年法,但其實人們還是習慣稱呼這一年為聖德六年,只有需要算命的時候,人們才會稱一聲xx年。




……循序漸進的將人們心中的年號模糊掉,南雍那個小天子的存在感,也會跟著減少一點。




連這麼細微的事情都要糾正,是天生的細心呢?還是跟他一樣,對改朝換代勢在必得呢?









文集一結束,離大軍出征就只剩下兩天了。




而越是離出征的時期近,蕭融這心裡就越不安。




這回不是系統的作用,就是他單純的放心不下,正史上屈雲滅從叱吒風雲到急轉直下,就是從攻打鮮卑開始的,所有積壓的負面影響都在這場戰爭中爆發了,之後的他簡直就是墜機一樣的掉落,再也沒有起來的可能,直到摔個粉身碎骨、一敗塗地。




但他不能跟著去,首先他不懂怎麼打仗,其次後方需要有人留守,再次……他不希望再出現淮陰城外一樣的情況了。




沒法在打仗的時候幫到屈雲滅什麼,蕭融就只能儘量的在出徵前替他把一切都打算好,該帶的全都帶上,陳留這裡只留足夠打守城之戰的物資就行了。




之後他還讓張別知把簡嶠叫了過來,苦口婆心的跟他說自己的顧慮。




簡嶠:“……”




他望著蕭融,覺得蕭融應該已經不記得他一開始說過什麼了。




一開始的蕭融可是因為大王說過不帶他出徵,而被氣得當場跳腳啊。




那時的他認為大王不帶他就是作死,如今怎麼變了?




簡嶠又不是張別知,他還是有點情商的,所以他沒把這個問題問出來,而是默默聽著蕭融的話,聽著聽著,他突然聽出不對勁來了。




因為蕭融居然告訴他,若軍中有變,就讓他先下手為強,不管是誰直接殺了就是,屈雲滅不至於問都不問簡嶠一句,就把他的頭也砍了,到時候不管有什麼問題,簡嶠都可以推到蕭融的頭上,等回了陳留再做定論。




簡嶠整個人都呆住了:“軍、軍中要有變?!”




蕭融:“不一定,只是未雨綢繆而已。”




簡嶠感覺自己要瘋:“蕭先生,你可是發現了什麼,大王身邊有叛徒嗎?!”




蕭融:“沒有,都說了只是未雨綢繆。”




簡嶠才不信,這世上需要未雨綢繆的事情多了,怎麼蕭融不提別的,專門提這個,但看蕭融不願意解釋的模樣,簡嶠慢慢把嘴閉上,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謹慎的問蕭融:“那蕭先生可否將懷疑的人選告訴卑職。”




蕭融想了想,對他說道:“你可以信任王新用。”




簡嶠:“…………”




換言之,原百福和公孫元都不值得信任。




然而這兩個人才是簡嶠的朋友,那個王新用向來被他們排斥在外。




簡嶠感到荒謬絕倫,也感到徹骨的冰冷,這跟李修衡不一樣啊,那兩人……那兩人……




這時候,蕭融突然叫他的名字:“簡將軍,這不是你咂摸心中滋味的時候。”




簡嶠愣愣的看向蕭融,而蕭融擰著眉的看他:“我說了,這只是未雨綢繆,它可能發生也可能不發生,在鎮北軍中,除了高丞相,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越是這種時候,你越要守護好大王的後背,若沒有發生,那自然是皆大歡喜,若發生了,你也不必驚慌,因為你早有所預料、也有所準備,屆時你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攔住大王,讓他想起這世上不是隻有人背叛他、還有更多的人在陪伴他,然後——再把叛徒清理乾淨。”




簡嶠:“…………”




蕭融的語氣這麼輕鬆,搞得簡嶠心中的凝重都淡了一些,他還是無法接受這件事,但就像蕭融說的,此時大王才是最重要的,有什麼情緒,他都可以等回來以後再慢慢的消化。




蕭融見他一臉的備受打擊,他忍不住道:“你也不必這樣,我不過是考慮了所有的可能性而已,有九成的可能都是風平浪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