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不止一人
“這……”
“丫的幾時歸元了?!”
趙洪友與戚寶驚詫莫名,寵渡卻顧不上搭話,吆喝道:“鬆鬆。”
戚寶會意,鬆了鬆人偶胳膊。
寵渡翻身上到自家人偶肩上,晃見陳廣那邊一副決絕神色,心頭止不住咯噔大跳:這貨別狗急跳牆才好。
正想著,卻感那氣機忽如退潮般迅速回縮,一圈圈元氣漣漪隨即翻卷,由外而內朝陳廣丹田處飛速匯聚,越來越快。
“他他他、他在逆轉真元?!”
“狗日的想自爆?”
“娘希匹。”寵渡也忍不住暗罵,但為免刺激對方卻不得不的強壓火氣,勸道:“好死不如賴活,你何必如此?”
“說得輕鬆,生不如死的又不是你。”陳廣面色猙獰形容扭曲,“反正老子是活不成了,有‘涼城最有價值散修’陪葬倒也值了。”
“你個鳥人。”戚寶氣得破口大罵,“虧得胖爺好心搭救,你卻恩將仇報。”
“怕了?”
“呸!”
“十八年後老子又是個帶種的。”
“你他孃的投胎也是牲口。”
“死胖子才投畜生。”
“生犢子沒腚眼兒。”
……
這當口,戚寶竟與陳廣扯開嗓子對罵起來;金克木雙眼翻白臉紅筋脹,口中“咯咯”難言;趙洪友則被人偶緊箍著掙脫不開,手腳亂舞跟飛天王八似的,急得哇哇驚叫。
一時亂象頻生,又透出幾分滑稽。
說時遲那時快,寵渡蹬腳跳起,一記飛鷹撲食穩穩落在另一具人偶上,踩穩雙肩蹲下身去。
到了此刻,先前服下的仙豆終於起效,體力總算恢復了三兩成,寵渡扣住陳廣手腕,朝兩遍鉚勁兒一扳。
陳廣重傷在身,一強弩之末哪裡堪受?只覺一股猛力起於腕口、沿手臂侵伐而上,沛然莫御,兩條胳膊登時全不聽使喚,不由自主便鬆開了金克木的脖子。
“咳咳……”金克木連嗆幾口,可算緩勁兒過來,下意識死死摟緊人偶,貪婪地大口喘息著。
“姓寵的——”
“有什麼屁去閻羅殿放。”
“逆元已成,”陳廣笑得淒厲而不甘,“現在就算擰下老子的腦袋,你也止不住這——”
“真是死不足惜。”寵渡眼見最後一圈元氣漣漪行將淡去,心知自爆便在此頃刻間,不敢耽擱,起身蓄力,順勢將陳廣撩在半空,攥指成拳轟了過去。
砰!!!
短促的悶響中,拳頭擊在陳廣丹田上,蕩起一圈肉眼可見的銀白色氣浪。
在此瞬間,人偶猛然下沉,雙膝陷入沙地三寸有餘;若非有戚寶在旁全力維持平穩,就此被寵渡一腳蹬翻。
如此霸道的拳勁,陳廣半截身子如何抗得住?當即“哇”一聲,口噴血箭側飛而起,由高到低劃出一道狹長弧線,眨眼沒入遠處無邊晦暗中。
隱隱的哀嚎夾雜著咒罵隨風飄過,斷斷續續,難以憑此判斷人具體摔在何處。
寵渡可沒心思顧及這個,扯身縱躍跳回戚寶那邊,促道:“快走。”
“想必這就是吃奶的勁兒了。”戚寶打趣著,催動人偶一前一後大步流星急奔如飛。
“老弟,牛啊。”
“欠兄弟一命。”金克木也回過神來,謝了救命之恩。
“你仨可別貧了。”
“咋了?”
“那傢伙明顯沒死透,只一時被我震散逆元,根本緩不多久。”寵渡不時回望陳廣墜落的方向,“趁這會兒趕緊跑,越遠越好。”
“如何可能?!”
“那等拳力,他受得了?”
“還記得他先前扔的瓶子麼?裡面當是某種神丹,那廝必因此強化了肉身,不那麼容易破的。”寵渡回憶著轟擊瞬間的觸感。
此言既出,氣氛驟然凝重起來。
另兩人蹙眉不言,戚寶一門心思催快人偶,前後沒多久,便聽寵渡起聲暴喝:“衝擊將至,各自當心。”
腳下地顫連綿,回望身後,但見一抹炫彩餘光勾勒出一朵蘑菇狀的煙雲,隨後傳來的巨響震得人耳膜生疼。
三人頓時明瞭:陳廣還是自爆了。
“這混蛋!”
“真是死而不僵。”
“咱們離得遠,想來還好。”
“危險還在別處,都仔細了,聽我號令。”寵渡心中另存隱憂,鄭重叮囑道。
話音甫落,衝擊驟臨。
呼嘯聲中,先一陣狂風捲起沙石掃蕩而過。所幸正如趙洪友所言,距離夠遠致其威勢大減,戚寶穩住人偶正面硬抗無礙。
緊隨而至的土浪也已式微,同樣撼不動人偶。其餘三人見狀大喜,卻聽寵渡急道:“金兄,大火。”
不怪另三人無所覺,寵渡也是借神念才看得清楚:被捲起半空的嗜靈蟲群密如飛蝗驟雨,鋪天蓋地斜落下來,堪堪將至。
誠所謂事急從權,寵渡可顧不得那許多,語氣免不得重了些,透出別樣意味。
一抹不容置疑的堅定。
一抹不容商榷的果決。
同樣幾個字,若是出自其他嘍囉之口,金克木說不得惱羞成怒,但此刻非但不氣,反覺得理所應該。
折服於寵渡展露出來實力與洞察,金克木未做多想,電光石火間調運真元注滿雙臂,並指所向嘭嘭兩響,五十步開外猛然燃起熊熊大火。
火分左右,計有兩簇,緊隨金克木交錯揮臂各自飛速延展,於中間融匯成牆;叵耐所剩真元有限,整道火牆只騰起丈許。
“不夠、不夠。”寵渡眉頭微蹙。
“我來助你。”趙洪友一指真元精純且渾厚,其性屬木,對火本有滋養神效,頓使火焰爆燃,幾息間不單將整座火牆加厚加寬數倍,更拔至五丈來高。
烈焰滔天,光耀方圓數里,也照亮了漫天黑點。
“原來嗜靈蟲就長這德行?確實沒見過。”戚寶撓著下巴上的兩層肉,“兄弟咋認出來的?”
“老弟洞若觀火,金某拜服。”
“誰說不是?”趙洪友與有榮焉。
伴隨著連綿的哧哧聲,怪異的肉香飄散四溢,嗜靈蟲簌簌而落,重者被完全烤焦,輕者蜷曲掙命,少有能如常活動的。
依寵渡之意,四人早一步遠遠避開,自然未受蟲群威脅。佇望片刻後,戚寶操持人偶繼續跑路,緊趕慢趕終於抵近沙地邊界。
“總算出來了。”
“這一路可比奪寶還驚險。”
“還不到歇氣的時候。”寵渡仍自繃緊心絃,“前面山壁洞口眾多,我來時未做標記,你幾個誰還認得路?”
“兄弟放心,”戚寶笑道,“你看那是啥?”
循著指向,寵渡縮目細觀,遙見一片夜光石,氤氳成或大或小的光團。
熒光照耀下,山壁上劃痕密佈,深淺各異長短不一,想來是戚寶所為,卻難窺究竟是何標記。
如此又走了半盞茶工夫,其形依稀可辯,竟是一列列石刻;隨著距離越來約近,內中最為醒目的那排字個個斗大如籮,清晰地躍入眼簾。
——“胖爺到此一遊。”
“咱家手書。”戚寶嘻嘻道笑,“如何,得兄弟幾成風骨?”
“其他先不論,”寵渡撇撇嘴,“字兒是真的醜。”
“哈哈哈……胖爺這叫大巧不工。”
“竟是戚兄手筆?”趙洪友撫掌大笑,“妙極、妙極,都說緣分早註定,這回可巧了。”
“啥意思?”
“我二人也曾留字,就那兒,看見沒?”金克木連比帶劃指了指,“不過為了省事兒,倒是撿了寶兄弟的便宜。”
話間來至洞前,寵渡示意駐足觀瞻,果然在戚寶名字兩側見得金、趙二人,姓名,龍飛鳳舞各成風骨;與之相較,戚寶筆法歪歪扭扭,的確難看。
江湖兒女歷來最愛湊趣兒,當是受此啟發,各路人馬早前入殿時紛紛效仿,以自家兵器代筆,爭留“墨寶”,彷彿在此處壓人一頭,便意味著奪寶時勝人一分。
其結果,以戚寶等人的手跡為中心,各式各樣的筆法構成風格迥異的三圈圖文,呈環狀朝四周發散開去。
想來一開始人少,下刀相對從容,所以最內層的筆跡相對工整,不外“某某同遊”云云。
隨著奪寶的人越來越多,中圈所刻除了名或姓,再無其他字樣,字跡也凌亂潦草。
到了最外層,便僅剩簡單的刀劍劃痕了,必是時間倉促卻又不捨錯過這等熱鬧,只能藉此聊表同遊之意。
目力所及,石刻雖則密集,近乎鋪滿整面石壁,但無形之中卻排得高低參差錯落有致,故而乍看之下別有意趣。
“嘻嘻!有此成效,不枉費勁吧啦刻半天。”戚寶很臭屁地抹抹鼻尖,“也就你家胖爺,換一般人來,誰能領此風騷?”
“寶兄弟言得是。”
“不啻為一樁勝舉。”
“客氣客氣,你兩個也貢獻不小嘛。”
“戚兄過譽了。”
“我二人也是託寶兄弟的福。”
“兩位兄弟恁會說話,甚合我意呀。”
互捧數言皆大歡喜,拉近了彼此距離,淡去幾分“不與為謀”的隔閡,多了些“嗅味相投”的認可,戚寶三人的關係頓時親近不少。
正是從此刻開始,日後攪得淨妖山上“雞飛狗跳”、令葉舟之流咬牙切齒的“獻寶”一黨,才算真正地初具雛形。
當然,這又是上山之後的事了。
至於當下,寵渡自也嚼出些許趣味,不過念及此番奪寶之慘烈,只嘆悲喜無常生死難測,招呼三人正要開拔,忽感地面震顫不止。
“怎麼回事?”
“又地動了?!”
“不對,你們聽……”
隆隆悶響隨風貫耳,四人循聲回眸,遠遠可見黑暗中先後幾團刺目炫光接連閃爍。
一、二……五……
炫光有高有低,或遠或近,每每明滅的瞬間都勾描出類似一個輪廓。
蘑菇雲團。
顯然,又有歸元自爆。
不止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