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茫茫 作品
第八十章
身邊無師長也是正常的,宇文老師心說原本道官就該是帝姬師長,可看看上一個道官被她收拾成什麼模樣!再看興元府眼下這位道官!還有那個不僅保護帝姬,還能行勸阻之職的禁軍武官!還有此地的縣令!全成了她的狗!
就好像這位帝姬在寶籙宮裡學的不是道家的經籍,而是怎麼把人變成一條狗!
還有上次想對帝姬下手的耿南仲,以及成都府和秦鳳路兩位轉運使……
宇文時中正胡思亂想著,帝姬已經坐下了。
“成都府請青城上清宮送來許多禮物,算是三泉那幾日的賠禮,”她說,“那些日子先生與宗翁殫精竭慮,手下的差吏役夫也辛苦非常,這禮物當有州府一份,我遣人送來了。”
“我不過一老朽,雖有心,卻不能救護府內百姓,”宗澤老爺爺嘆了一口氣,“此事全賴知州斡旋,帝姬人望,才得保全啊。”
宇文老師就很想說“俺也一樣”,尤其是後半句,誰知道你連種家軍都能請進興元府,這功勞有目共睹,誰敢侵佔?
帝姬就甜美一笑,“我雖打通了道路,若無宗翁,興元府如何能在月餘內物價平抑?”
也是實話,而且值得再客氣兩句,但悽然老師很篤定,帝姬此來一定不是特地登門送禮的,她這人極少沒有目的四處亂跑,準確說她每一日都安排得滿滿的。
果然再客氣兩句後,帝姬的燕國地圖也就鋪開了,匕首也就藏不住了。
“爹爹的生辰在十月裡,我既在外清修,便無法回京為爹爹祝壽,”她噙著眼淚,“我想親往太原府去,一路與各觀師兄們商討羅天大醮之事,為爹爹祈福。”
宇文時中的腦袋一下子就炸了!
從興元府到太原府!
從漢中到太原!
兩千里路!你一個十三四歲的帝姬!你想一出就是一出,你瘋了嗎!誰敢給你出這個手續,誰敢給你放這個行啊?你要在路上真有個三長兩短那大家都不一定能吃上荔枝了,那保不齊就有人要吃個棄市之刑啊!
憔悴的宇文老師忍不住了,嗓門也拔高了,“帝姬荒唐!”
一旁的宗澤老爺爺也說,“帝姬年歲尚幼,不知旅途辛苦呀,太原距此數千裡之遙,山路崎嶇險峻,豈能這般頑皮呢?”
帝姬拋出一個大雷,立刻被拒絕了,立刻就低了頭,像是真被訓斥到了,有點委屈似的。
“道官給了我通行符籙……”
宇文老師額頭青筋就起來了,這不是廢話嗎?他就是你推上去的,別說你要個通行符籙,你要他裝個小狗你就看他汪汪叫得痛不痛快吧!
但這些吐槽他又不敢說,只好苦口婆心:
“帝姬去太原是為何呀!”
“太原有道觀
()呀,”她一臉天真地說,“我可以去尋師兄們……”
“蜀中也有神霄宮!帝姬在蜀中走一走還不成嗎?”
“成都府都將賠禮送來了,”帝姬撇撇嘴,“我在蜀中走個什麼?”
實話一不小心就說出來了。
大家都很尷尬。
宗澤老爺爺苦笑,“帝姬是清修的仙童,豈能這般促狹?難道帝姬此去是為了尋秦鳳一路轉運使的賠禮不成?”
她眨眨眼,又眨眨眼,一臉的委屈。
“他們結聯賊人,若非老種相公與李公襄助,興元府許多百姓便是家破人亡!而今他們倒躲起來,我也是不甘心的。”
有理有據。
比那個天外飛仙神來一筆的太原府正常多了,宇文時中心裡就約摸著猜出了帝姬的路數。
“秦鳳路毗鄰西夏,豈是帝姬容易去得之處?”
“我只去道觀就是,”她依舊不死心,“又不往邊疆去。”
宇文時中就在心裡嘀咕了半天,再看看宗澤。
“若帝姬只要去秦鳳路,”宇文時中說,“往終南山一道觀駐足幾日就是了。”
“就如先生所言。”她答得飛快。
一旁目瞪口呆注視著一幕的宗澤老爺爺又被噎住了。
朝真帝姬到底是官家的女兒,又批了神霄派高級道士的馬甲,她要是大張旗鼓地跑出來,地方官是不能無動於衷的。
反正宇文時中以己度人,認為他要是隔壁路的轉運使,一聽說帝姬到了自己家門口,他傾家蕩產也得掏錢給這位神仙全須全尾請回去,誰想放這麼一大麻煩在身邊溜達呢?
而終南山就在秦嶺下,離興元府又不遠,那裡又是老種相公隱居之地,有種家軍在,她是出不了什麼事的。
一個十四歲的帝姬亂跑個幾百裡,怎麼想都是極其不合規矩的,放仁宗朝,公主夜裡叩個宮門就是大罪,但話說回來,我大宋在此之前也沒有一個兩丈高能戳破船艙的族姬啊,也沒有一個道君皇帝,更沒有汴京這一群類人生物啊!
這一層想清楚了,悽然老師就釋然了。
況且他要是直接拒了帝姬的請求,誰知道她能再想個什麼新路數出來?就像他給了文書,派人好生送去汴京的那位“高人”,還不是被她直接下手綁了送康王府去了?利州路安撫使,興元府知州的文書,她蠻橫起來不是廢紙又是什麼?
帝姬出了府,上了靈應宮的小馬車,盡忠在旁邊揣度神色,試探著開了口:
“咱們這趟往終南山去小住,行李倒是不要許多,”他笑道,“這一路奴婢走出了些人情,往來倒是極方便。”
“我就知道你是個可靠的。”帝姬笑眯眯地說。
誇了,但沒提這場交涉到底達沒達成她的目標,盡忠心裡就又敲起小鼓,剛想換一個角度再敲敲邊鼓時,帝姬臉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
“你既是個可靠的,”她說,“我有個差使要派你去做。”
“帝姬有何吩咐?”
“我往終南山去時,你帶上一百靈應軍,與王善同去一趟太原。”
盡忠驚呆了,難道帝姬同宇文時中提起太原時,不是故意找一個不著邊際的目標逼他退讓,而是認真的嗎?
“太原,”他喃喃自語,“太原有什麼要緊的?”
帝姬忽然轉過頭看他一眼,眼睛裡是極少見的鄭重。
“太原,很要緊。”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