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五十二章
容九斜睨他一眼:“你真的會聽話?”
驚蟄大力點頭。
男人淡漠的黑眸裡,倒映著小小的人影:“好,那吃完一次,會有人再送來。往後都得吃,不可忘。”
這如晴天霹靂,把驚蟄轟了個茫然。
“……我,這,還有啊?”
容九:“我何時滿意,何時才能停。”
驚蟄:“……”
好冷酷,好無情一人。
…
新的宮室內,康妃剛剛歇下。
她將養了十來日,這夜間驚魘,才算是好了些。
許多人都覺得,康妃這一次倒黴透頂。這天高物燥,秋日多火的事,還真真發生在她的身上。
這位主子性情柔弱,不管是哪個宮妃,都能爬到她的頭上,儘管是妃位,可有些時候,卻是連嬪位都不如。不過,她手下,卻是有幾個能幹的宮人,從不叫永寧宮在外受欺負。這一次永寧宮遭災,也得益於這些人手腳麻利,這才很快將康妃一行人安置好。
殿內瀰漫著淡淡的藥味。
守夜的宮人剛跺了跺腳驅散睏意,就猛地站直了,而後又欠身。
康滿悄無聲息地從他們跟前過,一個兩個都屏住呼吸,不敢懈怠。
康滿初到永寧宮時,名字本來是要避諱尊者,不該再用康字。
不過康妃仁善,並不在乎這個,並未讓他改了。
於是康滿還是康滿,性情,也是一
絲一毫都沒有改變。
巡邏完後,康滿確定無事,這才又回到自己住處。在地上,已然跪著好幾個宮人,有的是太監,也有的,是宮女。
他們聽到屋外傳來的腳步聲,一個兩個臉上都露出驚恐的神情,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康滿緩步從他們身邊走過,在屋裡前頭的椅子坐下,淡淡地說道:“想好要怎麼說了嗎?”
“小的,並未洩露……”
“一直都是照著爺爺往日的吩咐做事,不敢怠慢。”
“……從來都沒有背叛過您……”
“冤枉,這真的是冤枉……”
“冤枉?”康滿聽著他們的七嘴八舌,笑了起來。只是這笑,看著是獰笑,“咱家冤枉了你們?”
一時間,整個屋子都安靜下來,好像剛剛的吵鬧是幻覺,所有人都不敢再給自己辯解。
康滿:“好,是冤枉,那爾等說說,近些時候……”他的聲音壓低了幾分,“咱家做事,為何處處不順,總有人提前一步,將咱家的佈局打亂。”
他的眼神如同銳利的鷹眼,掃射著每一個人。
“不是你們,那又會是誰呢?”
康滿越是溫和,底下的人就越是哆嗦,那是怕到了極致。
可他們也知道,康滿到底為何生氣。
自打永寧宮走水後,不管康滿想做什麼,總會莫名其妙辦不成,原本照計劃進行,只會順利,卻時常陰溝裡翻船。
就在康滿大發雷霆的時候,屋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而後,有人站在門口,聲音不高不低地說道:“康滿,康妃娘娘想見你。”
康滿立刻止住了話頭,狠狠瞪了眼地上這群人,這才又站起身來,理了理衣襟走了出去。
待康滿離開後,地上這些人才大口大口喘氣,像是逃出了昇天。
“……到底是哪個,背叛了公公,還不如快些招了,免得禍害我等。”
有個細細的女聲說道。
“就是,我不想再面對公公的怒火了。”
“到底是誰……”
細細碎碎的話,接連響起。
底下這些人,互相怒視著彼此,卻又都帶著畏懼。
行知與行和兩人靠在一起,都低著頭不說話。他們既不參與這些無用的對話,面色也蒼白得很。
他倆比起其他人,更知道康滿暴躁的原因。
……這兩日,慎刑司,在挖康滿的過去。
可康滿,這一步步走來,可全都是血印。
根本經不起挖掘。
那群人才是真正的禿鷲。
康滿曾經和他們打過交道,如非必要,他不想再和他們有任何的接觸。
這才是康滿暴怒的原因。
主殿內,燃著淡淡的清香,有些好聞,吸進肺腑,會叫人有些困頓。
這是特製的安神香。
康妃夜裡容易驚醒,這安神香,就是為了安撫她過於
羸弱的精神,這才會每夜都點著。
康滿悄無聲息地穿過外側,繞過屏風後,跪倒在了柔|軟的床榻前,輕聲細語地說道:“娘娘,奴婢來了。”
一雙柔弱無力的手,從床帳內伸了過來,康滿連忙雙手扶著,很是小心。
“康滿,咳咳……”康妃咳嗽了兩聲,慢慢地說道,“你瞧,這月亮,是不是很漂亮?”
今夜無月,又在殿中,怎麼能看到月亮?
康滿並沒有覺得康妃的話很奇怪,反倒是跟著笑了起來:“娘娘說得是,這月亮,的確非常漂亮。”
比起京城更美,更大的月亮,是在家鄉的前一夜,抬頭看到的月亮。
康妃笑了笑,將手收了回去。
她從床上坐起身來,眺望著窗外,低聲說了一句話。這聽起來,有幾分不像是官話。
倒是有幾分塞外的感覺。
康滿好似沒聽到,繼續跪在床邊。
…
宮外,沉家。
原本已經睡下的沉子坤披了件外衫起來,獨自走到了書房。
茅子世正癱坐在一張椅子上,任由著管家給他上藥。
書房內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血氣,隨著管家的包紮,又染上了奇怪的清香,那是金瘡藥的氣息。
沉子坤家裡,放著的藥物,那都是最好的。
宮內宗元信出手,能不好嗎?
就算茅子世也有著不少好藥,可有些還是比不上沉子坤這裡的庫存,在他負傷的時候,他總會往沉府跑。
沉子坤都快忘記,這是第幾次看到茅子世負傷,偷偷爬牆來沉府。
茅子世第一次爬牆的時候,正好撞見沉子坤夜半在賞月,結果牆頭好大一個黑影翻過來,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上。
沉子坤沉默地看著滿身是血的小師弟笑嘻嘻地抬起頭,“誒,沉大人,快拉我一把,我這手好痛。”
那一刻,持身端正,性情沉穩的沉子坤卻是在想,父親何以在最後,收了茅子世這麼個混世魔王?
這性子,和父親,可完全不像。
想歸想,可沉子坤還是拉了茅子世起來,又親自給他上藥。
後來次數多了,沉府的人也習慣了。
要是巡邏的時候,再發現個血人,莫要慌張,先看看是不是茅子世。這要是,就先把醫官拉來,再去通知沉子坤。
不過,這一回,沉子坤的傷勢看著不算嚴重,只是在胳膊上劃拉開兩道傷口,看著有點深,不過也只是皮外傷。
這種傷勢,在茅子世的身上,已經算是小事。管家也能夠忽略那血氣,快|手快腳給他包紮好。
茅子世動了動胳膊,笑嘻嘻地說道:“劉管家,你這手藝,可真是越來越好了。”
劉管家無奈苦笑:“小先生,這可都是在你身上磨礪出來的。”
茅子世是老院長的弟子,府上的人,時常稱呼他為先生,因為歲數最小,所以又加上個“小”字,聽到茅子世總
是耷拉著臉。
“我都什麼歲數了,還總是叫我小先生。”茅子世不死心地說,“就叫我先生不成嗎?”
沉子坤淡淡:“只要你一日還往這跑,你就還只能是小先生。”
一聽這話,茅子世選擇閉嘴。
他可不捨得沉叔這裡的好藥,景元帝那人悶|騷得很,看著不喜歡沉子坤,可是這屋裡的好藥,可全都是上等出品。
就這玩意,茅子世想要,那還沒有呢!
他可不得多蹭點?
劉管家退下後,沉子坤走到茅子世的身邊坐下,打量著他胳膊上的傷勢,淡聲說道:“這一次,又是為了什麼?”
茅子世笑著說道:“去鴻臚寺走了一趟,這些外族人,真是會藏,好幾個身手可不錯。”
鴻臚寺這些人,看著雖然安分,這可都是因著外面護衛的震懾。要不是有這重重的戒備,他們早就心思亂動。
不過,景元帝特特將他們放在鴻臚寺,也不只是為了讓他們“安分守己”。
試探,觀察。
就如同在觀察著一群螞蟻,饒有趣味地注視著他們爭鬥。
茅子世隱約猜得到景元帝的想法,卻也只能說是瘋子。
尋常人,誰敢拿這樣的事來試探?
要是一個不小心,翻了車,這可不是什麼小事。
不過,這一回去鴻臚寺,茅子世卻是知道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在來沉家前,茅子世已經將消息傳了出去。
眼下乾明宮,應該收到了消息,只待明日皇帝陛下醒來。
他們都知道景元帝的怪癖,如非必要,誰都不敢在這時候驚擾。
沉子坤的臉色微沉,“輕舉妄動。”
他知道鴻臚寺那批人,是有著用處,可茅子世這試探,多少是打草驚蛇。
茅子世哎呀了聲,跟團爛泥似地軟在椅子裡,“沉叔,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帝陛下那人,霸道得很。很多事情根本不在乎,灑脫得很,結果事態的發展,卻偏是要全盤掌控,你說說,怎麼會有他那樣稀奇古怪的人?”
分明什麼都不顧忌,什麼都不在乎,總給人一種隨時都有可能一把火燒個乾淨的狠辣脾氣,卻什麼都要掌握在手裡。
這壓榨只是他們這些可憐蟲。
茅子世被景元帝壓榨,每次能吐槽的人,也就只有沉子坤。
沉子坤:“他,是年少所致。”他的聲音,有些輕飄飄,彷彿陷入了回憶裡。
其實在景元帝十歲前,沉子坤很少能見到他,寥寥幾次,還都是在慈聖太后的生辰宴上。
儘管那會,先帝和慈聖太后的感情已經鬧崩,可是每年生辰宴上,慈聖太后還總是能保持著精神頭,少有發作。
怕刺激到慈聖太后,九皇子的位置,總是被安排到最偏遠。
沉子坤看過他獨身一人,沉默吃食的模樣,也偶有看到他,對著近侍無奈地笑了笑。
歲數雖小,卻非常得體。
是個有點沉默寡言,卻還是很溫和的孩子。()
到底又是怎麼一步步,成為現在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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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能掌控的東西實在太少太少,以至於到了今時今日,那暴漲的控制慾,卻是可怕到了驚人,如同兩個暴烈的極端。
茅子世還是沒忍住:“沉叔,我實在是納悶,你說,你那妹妹,到底是怎麼想的?”
這話他說起來,或許有些大逆不道。
他說的,可是一國的皇后。
是慈聖太后,是景元帝的生母。
可他又是老院長的弟子。
掄起輩分,他和慈聖太后,竟和她是一個輩分。
之所以稱呼沉子坤為沉叔,不過是茅子世敬重他,不然,他是可以光明正大稱呼沉子坤的表字。
正因為如此,沉子坤聽他提起,也只是無奈地露出苦笑。
“她待感情,非常純粹。”沉子坤很少說起過去的事,一時間,還有點恍惚,“因為純粹,所以容不得半點背叛。”
先帝給過她希望,又狠狠摔碎了她。
“陛下,是她所生,雖然看著不像,可實際上,在這點上,或許和她,也有幾分相似。”
沉子坤看向茅子世,聲音裡帶著幾分古怪的沉悶。
“你先前說,陛下或許有了……倘若這是真的,切記慎之再慎之。”
倘若一朝出事,景元帝只會比慈聖太后更加瘋狂。
茅子世的臉色古怪了起來,沉叔不知道景元帝喜歡的是誰,他還能不知道嗎?
那不僅是個男的,身份還尤為特殊。
這能鬧出什麼問題?
不過,正是因為他們的身份差距,茅子世也覺得危險。
驚蟄這樣的小人物,輕易不被人發現,可要是被發現了,驚蟄根本沒有自我保護的能力,對比起景元帝,亦或者太后,想要捏死他,就如同掐死一隻昆蟲。
他不明白,景元帝為何一直都任由著驚蟄無知無覺地活著,既不讓他知道“容九”的身份,也沒有將他調到身邊。
是玩得太高興了,還是根本就沒打算長久?
可……
這又不太對。
要真的只當做戲耍,又怎可能維持住這麼久的興趣?
依著景元帝的本性,從前被他感興趣的東西,不論是人,還是東西,都會被他毀得徹底,哪有可能長長久久地活著?
驚蟄還是頭一個,安安穩穩活到了現在,甚至,還尤其特殊的存在。
茅子世不由得開始琢磨起沉子坤說的話,好像也有那麼點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