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五十二章
不過……
他記得,驚蟄的身邊,早就跟著人罷?景元帝那樣的脾氣,怎麼可能不留後手。
…
驚蟄這腳,養了好些天。
傷筋動骨一百天,他沒那麼嚴重,但也很難下床走動。
因著腳傷的緣故,明雨和雲奎,都曾先後來探望過他。
()明雨匆匆來(),匆匆走?()_[((),沒有多留。
這些時日,御膳房雖然被盯得緊,可對他們反倒是一樁好事,條條道道都有人看著,想要栽贓誣陷也更難了。
他不能在外逗留太久,免得給驚蟄惹來更多的關注。
明雨前腳剛走,後腳雲奎就來了。
他順便帶來了鄭洪和胡立的慰問,以及更大一瓶野蜂蜜。
驚蟄先前那一小瓶,還沒吃完呢。
雲奎大大咧咧地坐在床邊,打量了一圈,見四下無人,這才低聲說:“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
驚蟄:“為何這麼說?”
雲奎看著驚蟄神情淡定,好像根本沒這回事,這才放了點心,輕聲說道:“你知道雜買務的消息總是最靈通,近來,似乎是有人在找一個……”他將驚蟄從頭看到腳,而後才說,“像你這樣的小太監。”
探聽消息的人非常謹慎,而且,也不過是隨口問起,並不是多麼正經的態度,尋常人根本不會記掛得住。
可偏偏鄭洪最是謹慎。
他暗裡查了那人的身份,再一核對,只覺得奇怪。永寧宮的人,為什麼要找疑似驚蟄的人?
如果不是因為他抽不開身,這一次他必定要親自過來詢問,只是礙於沒法走動,這才拖了雲奎來問。
驚蟄沉默,然後摸了摸鼻子,又摸了摸臉:“……可能是因為,我將永寧宮的人給打了。”
雲奎瞪大了眼,一巴掌拍在驚蟄的胳膊上,“這樣的好事,怎麼不帶上我?”
驚蟄:“事出有因,是意外……”
他捂著自己的胳膊,嘶了一聲,這一巴掌可快把他拍出淤青來了。
“那是誤會?”
驚蟄默,那可不能。
“不是誤會。”
再來一次,驚蟄還是會揍他。
而且只會比這一次更厲害,就朝著他的臉揍。
雲奎嘖嘖稱奇,搓著手,低聲說著:“這就有點難辦了,這人都查到這邊來,看著是想把你找出來洩氣。真忒是小肚雞腸,不然找個機會,再套他麻袋。”
不過,比較奇怪的是,這些打聽,多是在永寧宮火起前。
自打走水後,就再沒有之前的動靜。
好像一日之間,所有的蠢蠢欲動都蟄伏了下來。
是被走水的事絆住了手腳,還是別的緣由?
驚蟄沒忍住笑了:“再套他麻袋倒是痛快,可是解決不了問題。”
雲奎一琢磨也是。
沒有成日防賊的道理,就算有人遮掩,可這宮裡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是一個不小心撞見,可就難收場了。
驚蟄平靜地說道:“你回去同鄭洪說,這事不要去管,免得惹禍上身。那人,不是好惹的性。”
驚蟄沒說大太監是誰,反正只要是永寧宮的,一起戒備了就是。
繞道走最好,免得惹上麻煩。
驚蟄想的倒是好好的,可是雲奎要走
()的時候,眼睛一瞄,飄到了窗外走來的兩個人。他心思一動想起了什麼,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我一定會給你想出法子的!”
這聲音之大,屋裡內外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驚蟄正迷惑,看著雲奎旋風般跑出去的身影,剛要收回來,卻正正對上世恩和谷生。
他們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回來的慧平,幾個人的視線悠悠的落在他身上,帶著說不出的意味。
砰——
驚蟄的左邊,被谷生好奇地勾搭住,“驚蟄,雲奎剛才和你說什麼呢?”
世恩壓在他的右胳膊上,語氣幽幽:“是的呢,我也想知道知道,慧平,你清楚是怎麼回事嗎?”
驚蟄被壓在床上,都快喘不過氣來,掙扎了好幾次都沒能爬起來,最後只能舉手投降。
他這倒黴的腳哦,讓他連跑都跑不掉,生生被拉著,活似個被翻過來的烏龜,只能任人宰割。
……雲奎,你小子,給我等著!
驚蟄懶得爬起來了,就趴在床上說話。
聽完來龍去脈,世恩狠狠拍了自己的大|腿。
“是不是康滿那個混球?”
別人還能瞞得過,可世恩是知道許多內情,一聽驚蟄這麼說,立刻就知道是誰。他在心裡誇自己機智,之前就沒讓驚蟄去永寧宮,果然是做對了!
驚蟄點頭:“的確是他。”
世恩眯起眼,緊盯著驚蟄不放。
“你怎麼看著還這麼淡定?你有了主意,是什麼主意?”
其餘兩人也盯著驚蟄瞧,尤其是慧平。
驚蟄慢吞吞地說道:“康滿一路走來,順風順水,只要阻攔在他面前的人,多會出意外。”
死了的人有之,可不是所有人的人,都死了。
要是康滿真的遇神殺神,遇佛殺佛,那他現在,可不能只是個永寧宮的大太監,最起碼,也得爬到乾明宮去吧?
谷生挑眉:“難道,你去找了那些人?”
只有當事人,才最是清楚。
慧平不解:“可你要怎麼讓他們相信你?你去找他們,也容易暴露自己。或許這裡面有些人,被嚇破膽了後,也成了康滿的傀儡呢?”
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例子。
分明是被欺壓的可憐人,可在時間推移下,卻反倒成為了加害者的倀鬼。
驚蟄笑了起來。
“不是我去。”
“不是你去,那會是誰?”
其他幾人詫異。
驚蟄先前不想將這件事告訴他們,就是因為這其中蘊含著危險。既是危險,驚蟄從來都是寧願自己去,也不會禍害他人。
在這個節骨眼上,又怎麼會冒出一個其他人呢?
驚蟄撓了撓臉:“我讓容九幫我查的。”
在容九鎮壓了他,讓他不得不屈服於淫|威下,答應往後都要按時吃藥後,驚蟄又腆著臉,讓他幫忙查一查康滿的經歷。
永寧宮走水,這無疑是件非常奇怪的事。
當時,容九聽完他的請求後,並沒有立刻答應他,反倒是看了他幾眼,慢條斯理地說道:“你要是不認得我,遇上這樣的事,該如何做?()”
驚蟄自然地說道:那我不會遇到這樣的事。?()”
容九揚眉,銳利的目光停留在驚蟄的身上,聽他繼續說著。
“我可能還是會離開北房,然後,繼續努力活著,直到有一天不想活了,我可能會想方設法捅黃慶天一刀。”
驚蟄說到這裡的時候,人都笑了。
“當然,也可能什麼都不會發生,我就這麼一直活下去。”
驚蟄說起從前,說起過往,語氣淡淡,少有激動的神色。可容九知道,在驚蟄的心裡,有一把燃燒著的火。
它無時無刻在燃燒著。
為他的家人,為他的朋友。
容九抬手,抓住驚蟄的衣襟,將人拉過來,直到他們四眼對視。
容九牢牢把持著驚蟄,慢條斯理地說道:“康滿的事情,我會去查。你不必輕舉妄動,不管是你,還是你那群,朋友。”
驚蟄總有種,容九在說出最後兩個字時,是帶著濃重的厭惡感。
他原本就被容九拽著,此刻更低下頭去,直到他們鼻尖的呼吸都交融在一處。
驚蟄緩緩說道:“你是不是……你,對他們很有敵意?”
容九冷漠地看他:“任何佔據你關注的人,都叫人厭惡。不論是你的朋友,亦或是……”他頓了頓,到底沒將最後兩個字說出來。
呵,家人。
容九黑沉的眼裡,翻湧著極端的情緒,若隱若現的殺意剛剛顯露,就被一雙摸上來的手給揉去大半。
驚蟄捏著容九的臉,苦惱地嘆了口氣,“我這輩子可能都不再需要吃醋了。”他意有所指地看向男人。
“光是在你身上聞到的,就已經酸得叫人受不了。”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
這件事,容九插手了。
“要是這樣,那還容易些。”
世恩一聽,這事還有容九插手,多少是放心了些。
驚蟄咂摸了下,其實他倒也還有別的主意,就是危險了許多。
可容九不知道是不是發現了,那天離開的時候,他掐住驚蟄的臉,讓他安分守己,不要輕舉妄動,不然就把他的小狗頭給擰下來。
驚蟄很困惑,為什麼是小狗頭?
他摸摸自己的腦袋,長得那叫一個端正,哪裡很狗了?
驚蟄嘀嘀咕咕,而且危險怎麼了?
從來都是危險找上他,他主動找找危險,那也,還算正常吧?
到底只敢偷偷這麼想,驚蟄揉了把臉,還是放棄了。
不敢撩撥老虎鬚。
自打容九答應後,驚蟄陸陸續續就會收到許多關於康滿過去的詳情,這其中,不止有他的算計,也有著他謀害人的名單。
驚蟄看
()著那張滿滿當當的名單,多少驚了呆。
雖然知道康滿不是個好東西,可也太不是個東西了。
不過,在這其中,最讓驚蟄吃驚的,反倒是丁鵬。
這個已經死了的丁鵬,在做運轉司的管事前,他居然也是永寧宮的人。
這高度的重合性,讓他不由得將目光,落在了永寧宮的康妃身上。
康妃在宮裡,一直是個不起眼的角色。
雖然她是最早入宮的,可是不管是在宮裡的地位,還是她的脾氣,都非常不出挑。
德妃偶爾會會稍加看顧她,但也是因為她過分柔順的脾氣,當初就連在偏殿的劉才人都能騎在她頭上,就更別說其他人。
就是因為康妃太過沒有存在感,所以就算驚蟄幾次留意到永寧宮的異樣,卻根本沒有往她身上想,可如果一再都和永寧宮有關,那是否也意味著,這和康妃有關?
這只是驚蟄的猜測,不過容九應當已經留意到了。
等他終於把一干擔心的朋友送走,躺在床上的時候,慧平也懶洋洋地躺在自個兒床上。
屋內的燈,都熄滅了。
靜悄悄,兩人沒有說話,可都知道對方還沒有睡著。
“慧平,你是不是還有話說?”
驚蟄翻了個身,在黑暗裡看著對床,他剛才就隱隱感覺,慧平好像有話要說,只是到了眾人離去,這話還是憋在喉嚨裡,沒能說出來。
慧平微愣,沒想到驚蟄這麼敏銳。可一想到是他,又覺得不奇怪。
慧平那頭,傳來窸窣的聲音,帶著一點試探,和猶豫的語氣響起來,“驚蟄,容九在做的事,對你危險嗎?”
“這事並未暴露我,怎會危險?”驚蟄笑著說道,“要是查出罪證,直接就扭送慎刑司,挨不著我。”
慧平遲疑了些,過了會,才又道:“你對容九,似乎,又更為信任了些。”
驚蟄微訝,在床上扭來扭去,“……為何這麼說?”難道他外在的情緒,已經這麼明顯,現在不只是明雨,就連慧平也看得這麼清楚嗎?
慧平慢慢地說道:“我其實是,猜的。之前,不管你來此後,遇到多少事,你多是靠著自己解決,很少提及過容九。”
驚蟄不太喜歡求助其他人。
不管遇到了什麼事兒,只要能自己處理,就從無二話。有些時候,還是事情發生過了,結果出來了,他們才知道,原來在驚蟄的身上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就好比黃家的事。
如果不是乾明宮的賞賜下來,他們怕是一輩子都不知道,驚蟄的身上有這樣的隱情。
他習慣於此。
除了和明雨走動比較密切外,多數時候,哪怕身邊朋友不少,看著還是有點孤寂。
驚蟄沉默,開始思索近來的事。
從前,他很少和容九說起自己的麻煩。
可近來,他會主動開口,向容九問起一些困惑的事,如當初上虞苑的使臣事件,也會請他幫忙做些事,如這一回查康滿。
……是在按下了容九的“殺字訣”後的,更為正常的查探。
這對容九來說,是輕而易舉。
可要驚蟄開口,卻是難事。他很難去請求別人做什麼,除了明雨。
而現在,他好像對容九的態度,更有不同。
驚蟄聽了慧平的話,忍不住眨了眨眼,陷入沉思。
是因為……他越來越對容九放下戒心,越發信任他的緣故?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依賴他人,是一件極其愚蠢的事。
這會讓人變得軟弱無力。
……哈,不知不覺,他已經開始在做蠢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