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五十五章
“沒有。”
驚蟄沉默了片刻,還是堅持著說完,“想見見。”
容九的大手用力,將驚蟄的腦袋瓜轉過來,兩雙黑眸對上,男人低下頭來:“你想同我的朋友見面?”
驚蟄硬著頭皮說道:“你已經見過我那幾個朋友,那我也想見見你的朋友……當然,如果你在宮裡沒有朋友,那就……當我沒說。”
至於宮外的,他肯定是沒沒法見了。
剛才容九飛快的回答,的確讓驚蟄覺得有點失落,不過,不是因為他自己,而是因為容九。
容九的身旁,當真是連個朋友都沒有嗎?
從前容九偶爾聊起,無甚所謂地帶過,那會驚蟄雖有記憶,卻始終不願相信,一個人的身旁,竟是連一個朋友都沒有。
“你在可憐我?”
冰涼的手指捏住驚蟄的側臉,力氣並不大,像是一個無聲的警告。
“我不可憐你。”驚蟄搖頭,“你覺得自在,那有什麼好可憐。”
更別說,容九而今權勢,財富,地位看著都不缺,哪裡需要別人可憐?
只是偶爾會覺得,這樣多少有些寂寥。
“你若想見,下回,我帶一個來。”容九冷淡地說道。
茅子世不算
朋友,可多少也能拿得出手。
最重要的是,他比寧宏儒審時度勢,不會犯蠢。
驚蟄頂著容九的手驚訝抬頭,旋即眉眼微彎,笑眯眯地看著男人。
容九的聲音薄涼,甚至聽來,還有幾分陰鬱刻薄:“別以為這樣,就會讓我覺得,你身邊那一群,朋友,有什麼……()”
他的話還沒說完,驚蟄就踮起腳尖親了他一口。
容九揚眉,居高臨下地看著驚蟄。
驚蟄不緊不慢地說道:我不想聽你說他們的壞話,你要是再說下去,我就一直親親親親親你。1()_[(()”
這聽起來,有幾分幼稚。
驚蟄也只是報復。
他朋友就這麼點,容九見天就想薅,那怎麼了得?
這又不像是野草,薅完了還能再長。
容九沉默少許,薄唇微動,冰涼的話如同怨毒的汁液,充滿可怕的詛咒:“他們吸引著你的注意,驚蟄,只要任何一個人靠近你,對你釋放善意,就會輕易成為你的朋友,被你記掛,被你關切,就算是最無能怯懦的東西,都能被你垂憐……你的喜歡,被輕易分割成無數,誰都能擁有你。”
男人眼底的黑暗,幾乎能凝聚成實體,彷彿是徹底燃燒的烈焰。那憤怒的火焰能夠焚燒萬物,卻也徹底將驚蟄的血液凍結。
他感覺到那森然的殺意。
驚蟄的身體快過他的意識,他吻住容九那張可怕的嘴,從這裡面,到底是如何流淌出那麼可怕的怨毒?
啾。
不得法,非常胡亂的啄吻。
容九在生氣,那怒火如此明顯,可他也沒動。在驚蟄親吻他的時候,男人的吐息變得綿長了些。
驚蟄不知道啃了多少下,大概,有容九說出來的話那麼長,然後,才後退了兩步,抬頭看著容九。
“……我覺得,我可能沒有辦法接受,你的想法。”驚蟄原本想用更加柔和的口吻來描述這件事,可最後還是自暴自棄,“我喜歡他們,不想他們出事。可喜歡也有很多種,你不能,把所有的喜歡都霸佔得了。”
“為何不能?”容九冷冰冰地說道,根本不在乎自己說出來的是多麼可怕的東西,“只要你願意,我會為你掃除所有的障礙。”
障礙?
他怎麼能輕易將那些人稱之為障礙?
哪怕驚蟄再冷靜,都無疑被容九這漠然的話調動情緒,他努力壓了壓那口怒氣,“他們不是障礙。容九,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他們都該死,就如那些蠱蟲,輕易被你吸引而來,卻又被你無情拋棄。”容九笑起來,這是一個完美、難得的微笑,卻透著無端的瘋狂與偏執,“驚蟄,你該這麼做,這會讓你更安全。”
驚蟄終於壓不住心裡的憤怒,氣得朝容九的小腿踹了一腳,“你在發生什麼瘋?你可以是我的朋友,我的情|人,我未來的家人,可我對你的喜歡,不是朋友,親人的喜歡,你可以是他們,卻取代不了他們。”
他
()覺得自己要被容九逼瘋了。
這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東西,他怎麼能霸道到想連這樣的東西都獨佔?
驚蟄給不了他想要的。
……還有,為什麼這樣會讓他更安全?
驚蟄閉了閉眼,將那種爆發的情緒壓了下來,他抓住那那一瞬的靈光。
“你不喜歡他們,是覺得他們會危及我?”
這是一個對於他們兩人,算是老生常談的話題。
最起碼,不是第一次。
驚蟄能感覺到,容九不那麼喜歡他的朋友,可從來都沒想過,這種惡意已經兇殘到恨不得他們去死。
他根本不可能接受。
有些他能包容,可有些是永遠不可以逾越的界限。
彷彿要是給他一個機會,容九會用隨身的佩刀毫不留情地貫穿他們每一個人的心口,將他們一刀斃命。
他會這麼做。
毛骨悚然的寒意抓住了驚蟄。
他能這麼做。
一種沉甸甸的壓力,墜在驚蟄的小|腹。
他不能……不能讓容九真的這麼做,將所有靠近驚蟄的人都當做是敵人,這是一種極其惡劣,毫無感情的殘酷想法。
“難道不是嗎?”
輕柔,絲滑的聲音,如同蠱惑,帶著循循善誘的口吻,彷彿驚蟄是什麼不懂事的孩子。
“驚蟄,你太脆弱,卻根本不知道保護自己,輕易就能死去。”容九的聲音隨著講述,越發緊繃,宛如拉緊的弓弦,隨時隨地都能崩裂,“你根本就不懂得什麼叫趨利避害,哪裡危險就往哪裡去!”
對於容九,這冷肅的語氣,已經近乎激烈的情緒表達。
驚蟄抬手,覺得自己有點跟不上容九的節奏,“你說我哪裡危險,就往哪裡去?我哪有……”
他這話還沒說完,就被容九冷聲打斷。
“康滿。”
這才堪堪是最近的事,更不用說那一回滿天的蠱蟲,他卻是孤身出來,從前種種如此之多,根本細數不清。
驚蟄頓住,這,這的確也是意外。
誰知道,系統發佈的任務,剛好就和他有關呢?
“那不是你在查嗎?”驚蟄抿著唇,“後來,我也沒再接觸。”
“後來?你從一開始就不該接觸。”容九陰鬱地說道,“讓你在外面遊蕩,還是太危險,你根本不知道……”
一團閃亮的光火,在腐朽漆黑的皇庭裡遊蕩,本來就是極其危險的事情。
是了,這的確不是驚蟄的問題。
是他的問題。
他怎麼能讓根本就判斷不出危險的驚蟄去思考這個問題?
這本來就不對,也不公平。
他本該全盤接管驚蟄的所有事。
容九看起來像是收斂了所有情緒,好像剛才的陰冷偏執都是錯覺,可這一瞬的容九,卻比之前看起來還要可怕。
驚蟄下意識後退了半步,僅僅是這一
瞬間的遲疑,容九猛然看來的視線,卻如同怪物般可怕。
頭皮幾乎炸|開的悚然,讓驚蟄的身體有點僵硬。
可他還是一步步再靠近回去。
他能感覺到,容九在想什麼極其可怕的事,那或許會是他不樂見,不想看到的事。
容九按住驚蟄的肩膀,冷冷地說道:“不是什麼問題,都能用它來逃避。”
他顯然知道驚蟄想做什麼。
驚蟄藏在袖子裡的手指蜷|縮著,像是要攥住拳頭,很快又強迫自己放鬆。
他可憐兮兮地抬頭,溼漉的黑眸裡霧沉沉的,眼睛輕輕一眨,彷彿帶著淺淺的水光,“容九,你不想親親我嗎?”
容九嚴肅得有點可怕,這就讓氣氛顯得有些無端尷尬。
……難道失效了?
居然這麼不靠譜的嗎……驚蟄這念頭剛剛一閃而過,一股巨力就將驚蟄掠了過去。
這懷抱堅硬得能撞碎骨頭,親吻又殘暴得不像是溫情的接觸,反而更像是真刀實槍的掠奪。
憤怒,暴戾,惡毒的種種念頭,彷彿都流淌在粗暴的纏吻裡,驚蟄覺得自己的呼吸好似都要被奪走。
他想大口喘息,更被攻|城|略|地。
容九是一個瘋狂的進|攻者,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適可而止,更何況,這把火還是驚蟄親手點燃的。
驚蟄嗚咽著,嗚嗚求饒。
只是殘忍的狩獵者根本聽不到,或者,是不想聽。
…
驚蟄下意識驚醒,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彷彿是做了一場可怕的噩夢。
的確也是如此。
他夢到和上次幾乎一模一樣的可怕場景,他身邊這些人一個跟著一個死去,在夢裡,幾乎是血流成河。
只是上一次,驚蟄在夢裡,看不到那個殺人的劊子手是誰,可如今,卻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他,長著一張容九的臉。
在看清楚容九的臉龐後,驚蟄立刻驚醒過來,那就像是被雷劈了般悚然。
他抱著自己的膝蓋,低低喘息了片刻。
忽而想到是什麼,驚蟄急忙地看向身側,床外側,原本該睡下的男人卻是不在了。
這不是驚蟄在直殿司的住處,而是容九在侍衛處休息的地方。
下午,容九和驚蟄的那番爭論,根本得不出一個所謂的答案。
可驚蟄琢磨出來的歪門邪道——親親大法,某種程度上的確能阻止男人殘暴的念頭,儘管只有微乎其微的作用,驚蟄還是幾乎獻祭了自己的嘴巴。
好痛。
他下午回去做事的時候,都幾乎是捂著嘴的,實在是太丟臉了。
那時,容九和他拉扯的時間太長,驚蟄再不回去做事,就來不及了……可在這場不算結束的紛爭稍稍落幕後,驚蟄卻挪不開腳步。
一來,很奇怪的,他不想在這個時候離容九而去;二來,在容九暴戾的想法下,驚蟄根本不能安心。
……儘管他
覺得,容九應該不至於在他知道的情況下,真的去動他的朋友,可誰能保證?
越是認識容九,驚蟄就越感覺到他的可怕。
根本不能用常理去定論。
“我必須要回去了。”那時,驚蟄聽到自己這麼說,“晚上的時候……我能去侍衛處找你嗎?”
他小小聲地說道。
容九揚眉,慢吞吞地說道:“你想在侍衛處過夜?”
驚蟄咬牙切齒:“你聽出來就行了,別反問我!”
可耳朵還是不爭氣有點紅了。
……驚蟄你完了,這個時候紅臉你就輸了!
果不其然,容九的聲音宛如帶著少少的笑意,漫不經心地上揚著。
“我會去接你。”
於是,在幹完活後,驚蟄匆匆衝了個澡,在傍晚殘陽的掩映下,偷偷跟著容九走了。
這是他第一回主動溜走。
驚蟄為此做足了萬全的準備,不僅是和其他人說自己的困頓,提前進屋,又在床上擺好佈置,做出有人睡著的模樣,再請慧平幫忙遮掩,這才順利出行。
最重要的是,男人在聽完驚蟄這些佈置後,懶洋洋地說道:“要是這還被發現,就說你被侍衛處叫去幫忙調查了。”
驚蟄狐疑地看他:“這能幫忙什麼?”
這理由看起來就非常敷衍。
一眼就能看出是藉口。
容九陰森森地說道:“讓他們知道,你背後有人罩著不好嗎?”
驚蟄立刻想到下午容九的暴躁,幾乎脫口而出的婉拒被吞了回去:“……有道理,非常有道理。不如我回去的時候,你再送我一件侍衛服,招搖過市得了。”
容九若有所思地看著驚蟄。
驚蟄沒聽到容九的回答,下意識偏頭看他,發覺他臉上的意動,立刻大驚失色:“我胡說八道的!”
“可以不是。”
“它必須是。”
驚蟄再次怒罵自己這張嘴。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驚蟄這夜是在侍衛處睡下的。
睡前,容九就在他的身邊。
驚蟄原本以為,經過下午的激烈爭吵,他有可能會睡不著。誰能想到,他的頭沾到枕頭,人就像是被敲了悶棍昏睡了過去,直到剛剛被噩夢驚醒。
他坐在床上出神了一會,這才慢吞吞爬起來。
天氣已經很冷,哪怕侍衛處有炭盆,可被虛汗打溼的裡衣貼在身上並不舒服,讓驚蟄一陣一陣打著寒顫。
他來的時候,沒有預料到這遭,根本沒有帶多的衣服來。
驚蟄隱約記得,容九這屋除了能住人外,沒有太多的東西。就算是衣櫃裡,也只有兩件換洗的侍衛服。
也不知道,底下還有沒有藏著乾淨的衣裳。
驚蟄下了床,冰冰涼的感覺讓他哆嗦了下,還是摸黑穿了鞋。
屋內的炭盆好像熄了,所以溫度才這麼低。
“容九?”
驚蟄輕輕叫了一聲,並沒有任何迴音。
他摸黑走到桌邊,在心裡勾勒出衣櫃的方位,這才又摸著走到那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