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六十章





康妃說的不是官話……可康妃本來就是京城出身,祖籍更是京城人氏,她有且只會說官話。




倘若康妃不只是會說官話,那要麼……這個人,早已經不是康妃,要麼,是康妃,做了什麼……




驚蟄的心口狂跳,一個離奇又怪異的猜測,在他的心頭浮現。




他反覆回想著昨日立冬來尋他時,那驚恐的表情,以及離去前說那話的小心謹慎。




……立冬,是不是聽出來康妃說的是什麼話?




立冬是西北出身,當初賣身給人牙子,幾經轉手,這才僥倖到了京城。




這還是當初無憂告訴驚蟄的。




立冬能聽出來的,難道康妃說的是西北的鄉音?




不,不該是這樣,西北,西北……驚蟄喃喃著,如果是這個地方,那隻會讓人聯想到塞外的無邊荒蕪……




塞外,異族,不是官話!




驚蟄霍然起身,眼裡滿是不可置信。




這怎麼可能?




康妃乃是京城氏族出身,又怎麼可能會是……




“驚蟄,你做什麼呢?”




姜金明有點不滿地皺眉。




驚蟄將有點哆嗦的手背在身後,對著姜金明輕聲說道:“……掌司,小的只是突然想到,您剛才和這位提及到的立冬,該不會,就是北房的立冬吧?”




姜金明敏銳地抓住他話裡的意思,“




是你認識的人?”




驚蟄苦笑:“小的原是北房出來的,自然是認得這個人。”




姜金明點了點頭,這臉上的神色到底寬和了下來,“世事無常,誰也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驚蟄,不必太介懷。”




驚蟄抿唇,朝著姜金明微微欠身。




不,倘若他的猜想是真,那驚蟄或許能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立冬的行蹤,肯定不像是他自己說的那麼穩妥。至少,在他的兩次跟蹤裡,鐵定有哪一次洩露了行蹤,不然,那背後的不至於下此狠手。




立冬是從直殿司離開,被截殺在半路偏僻的宮道上。加之大雪,這才隱藏了行蹤,不然侍衛巡查,肯定會發現。




這麼精巧的位置,那隻能說明,從立冬一路到直殿司,再到他離開,都是被人跟蹤。




那他來直殿司找驚蟄,就已經將危險,同步傳遞給了驚蟄。




誰也無法保證,在他們交談的時候,到底說了些什麼。




更何況,立冬還是真的說了點什麼。




立冬死了,接下來危險的,就是驚蟄。




他絕對不能落單。









夜色深沉,慧平打完水回來,就發現屋內的玉瓶擺了一桌,都幾乎擺放不下,更多的東西,都被驚蟄隨手放在床上。




“你這是在找什麼?”




“找線索。”驚蟄從將床底的箱子推了進去,搖著頭說道,“我總算知道,被鑫盛帶走的證據,到底是什麼了。”




驚蟄的東西實在是太多,要檢查起來也是麻煩。




這些時日,他得空就收拾,直到今日終於是理清楚了。




“他摸走了一個玉瓶。”




驚蟄抬手,點了點桌上的那些。




容九總是給他送許多的東西,有些看起來很是得用,有些就是不時之需。




就好比這些玉瓶。




這玉瓶裡的藥,當真比外頭,不知要好上多少,驚蟄有什麼頭痛腳痛,偶爾翻出對應的玉瓶,多少能壓得下來。




除卻送過鄭洪幾瓶外,餘下的都在這。




治凍瘡的藥,理應有兩瓶。




舊的那瓶已經快用完,可新的,卻是不翼而飛。




慧平隨手拿起一個玉瓶,奇怪地說道:“做什麼不好,為什麼要拿走玉瓶,這玩意能做什麼?”




驚蟄:“這些都是宮中御賜,容九再給了我。不然,效果也不會如此之好。”




那這麼說,鑫盛認為的私相授受,就在這了?




驚蟄將那些玉瓶收拾起來,對慧平說道:“這幾日,姜掌司有事,晨起的事,我就不去做了。”




慧平笑道:“原本你也不用做,是你多事。”




驚蟄成了二等太監後,每日清晨的事,原本也是可以不用去灑掃了的。




驚蟄翻身上|床,聲音變得有幾分模糊。




“閒著也是閒著。”




慧平見驚蟄上了床,似乎是要睡了,就




也輕手輕腳收拾好(),吹滅了油燈上了床。




屋內靜悄悄的5()5[(),再沒人說話。




驚蟄卻是還沒睡著的。




他正在心裡戳著系統。




“任務十一,關乎康滿背後的秘密,我有點頭緒。




“他背後的人是康妃,康妃,應當是外族人。他們潛藏在後宮裡,是要圖謀不軌。”




【這回答有點曖|昧。】系統判斷的同時,這麼說道,【恭喜宿主完成任務十一。】




評分是八十五。




“我能想到這裡,還是多虧立冬,不然我怎能撬出更多的信息?”驚蟄沒好氣地說道,“立冬死了,下一個,就可能到我了。”




他對立冬沒有感情,可聽到他死去,多少也有傷感。




他那麼掙扎想要活下去,到底沒能成功。




而且這個任務的完成,驚蟄的心中沒有難得的喜悅,反倒更為緊繃。




康妃還真是外族人?




那原來的康妃到哪裡去了?死了嗎?康妃到底是怎麼潛伏在後宮這麼久,難道太后一點也沒發覺?那景元帝呢?




是沒發現?




還是不在乎?




驚蟄在心裡哀嚎了一聲,然後翻了個身。




這種大事,為何要為難一隻驚蟄?




驚蟄不會軍事,也不懂朝政,這問題超綱了啊!




驚蟄狠狠地說道:“都怪你。”




系統卡殼了一會,幽幽地說道:【要是系統順利綁定了瑞王,那現在,大軍可能已經攻進京城了。】




系統能做到的事情很多,可這全靠宿主。




宿主完成的任務越多,系統才能憑藉這樣獲得更多的力量,反過來幫助宿主完成任務。




可前提仍然是任務。




這就完全取決於宿主的能力。




系統的不幸,是他綁定錯誤了對象。不幸中的萬幸,在這麼多錯誤的對象裡,他綁定的驚蟄,是個聰明人。




可仍然不幸的是,驚蟄是個沒有多大欲|望的人。




這樣一來,不管系統搬出什麼東西來蠱惑,對驚蟄都沒有吸引力。




畢竟,系統又不可能讓死人復生。




這大概是驚蟄最大的私心。




沒有太多能利用的籌碼,可仍有幸運的事,驚蟄是個好人。




他見不得國破家亡的局面,這才是驚蟄掙扎著做任務的原因——當然,也是因為他害怕懲罰。




那些懲罰千奇百怪,如果不是有系統的影響,能夠在buff消失後,讓那些人自動合理化一些記憶,不然驚蟄早就死翹翹,變成一隻死驚蟄了。




可驚蟄此前,一直不太明白系統有些任務的發佈。




譬如追查明嬤嬤的死,譬如這一回的康滿,就算他能知道背後的幽暗,又對系統的任務有什麼幫助?




對系統來說,最重要的是穩定山河。




只要能做到這個,就算拋棄了瑞王這條主線,也在所不惜。




()而今,他總算是明白。




就算看著再是尋常普通,這任務的背後,牽扯到的,卻是如此之廣的範圍。




誰能想到,一個后妃,居然有可能是敵國的奸細?




驚蟄忍不住嘀咕:“真是如此,那這後宮,豈不是成篩子了嗎?”




誰都能來,誰都能去。




【康妃依附在德妃的身邊,藉由太后的人脈,培養出了自己的人。她的動作不大,只會間隔著許久的時間,傳遞出一二個重要的消息,貴精不貴多。】




驚蟄挑眉:“你的能力,更厲害了些。”




【能探查到的範圍更廣了。】系統道,【康妃的動靜,一應隱藏在壽康宮之下,很是隱秘。】




次數不多,也就意味著暴露的可能性降低。




驚蟄喃喃:“也不知道她當初是怎麼入宮的……”這多少,也和黃家有關。




他可隱約記得,康家是依附這黃家的氏族。




不過,壽康宮沉寂後,對於康妃也是一大打擊,只要她有任何的動作,都會比之前更加明顯。




……那次下毒大概是她的手筆,那她未必是想要奪取德妃手中的權勢。




驚蟄驀然有了個相反的猜想,出事的人如此之多,將整個宮闈的矚目都吸引到了御花園來,那其他地方,肯定疏於戒備。




康妃是趁著那個時候做了什麼?




與此同時,在這樣大的動作裡,也能看得出許多人在驚慌之下本能的選擇。




那麼,鑫盛舉報驚蟄,也是同理嗎?




這件事,吸引了慎刑司與侍衛處兩地的目光,更是讓他們全部的關注都停留在了驚蟄的身上。




如果立冬沒有騙他,從一開始,康妃那邊就沒有特地關注驚蟄的話,那這一次,驚蟄不過是如中毒案一樣,被選中成為如德妃一樣的祭品。




……是想借由這場吸人眼球的事件,藉此做些什麼。




幾乎如出一轍的手法與思路。




驚蟄古怪地蹙眉,太后勢弱,康妃少了遮掩,不管做什麼都會太明顯。可要是出了事,想渾水摸魚,還是比別處容易。




只是為何挑中驚蟄?




是因著他和侍衛處的關係?還是想借此擾亂侍衛處的視線?




驚蟄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嗎?




他一邊思忖著,一邊覺得頭都要裂了。




驚蟄索性將被子拉到腦袋上,蓋住了自己的頭臉,勉強溫出來的暖意,讓他睏意上湧。




罷了,罷了,多想也是無用。




說不定,他這麼多猜測,沒一個是對的呢。




睡覺,睡覺。




驚蟄剛將自己捲起來,變成一條驚蟄,就聽到靠邊的窗戶邊上不緊不慢地傳來敲擊聲。




叩——




叩——




叩——




三聲長。




驚蟄還不自覺等了等,沒等到那兩聲短。




據說,聽到敲門聲,如果是三聲長,兩聲短,那




就絕對不能出去。




那是外頭的“人”,在來索命。




三長,兩短呢。




驚蟄很苦惱,他好不容易才將自己捲起來,知道這得廢多大功夫嗎?




懂不懂這種痛苦?




大半夜的,誰啊!




就在遲疑間,外頭等待的人已是不耐煩,兩根手指輕巧毀掉了窗戶的扣鎖,將窗給推了開。




頓時,外頭的寒風颳了進來。




隔壁床的慧平感覺到冷,將整個人都團成毛毛球。




驚蟄冷不丁看到窗外一個背光的人影,如果鬼魅驚人,所有的睏意全都被嚇跑了……當然,也可能被風颳跑了。




驚蟄卷著坐起來,幽幽地說道:“你知道,這看起來很像是半夜撞鬼嗎?”




雲奎,你大半夜發什麼瘋!




他還往屋裡爬,一邊爬一邊說道:“驚蟄,你知道我剛才看到了什麼嗎?”




驚蟄往床裡面捲了卷,他不想知道。




他更覺得現在的雲奎有點可怕。




他知道今天雲奎來探望掌司,然後好像被留下來說話,可為何會大半夜站在窗外,嚇人得很。




雲奎的語氣神秘,帶著一點潮|溼的寒意:“我出來起夜,卻隱約看到,你的屋外,好似站著個人。”




就在他剛才站著的位置。




可是在他過來之後,一眨眼就消失了。









刺啦——




利刃滑過皮肉,熱血濺落在雪上,極快地融化了那冰冷無情的白色,滴滴答答的鮮紅,幾乎融於暗色。




甲三面無表情地抽|出了刀。




屍體仰面躺倒在地上,瞪大著的眼裡,還殘留著驚恐。




甲三輕巧地蹲在牆頭上,眺望著直殿司的方向。他看著雜務司的雲奎爬進了驚蟄的屋子,很快,漆黑的室內就重新點燃了燈。




在這暗色無邊的雪夜裡,仿若瑩瑩的光。




冒著風雪,他又將視線,沉默地望向東面,那處,正是火光鮮明,搖晃的火把如同連成片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燒。




景元帝在意的東西不多。




會攥在手心的,也只得這麼一個。




哪怕只是不經意帶過的幽暗,驚擾到了他,也絕不會容忍。




甲三丟下這具屍體,幾個騰躍,又潛伏到了直殿司的暗處。




想必,今夜會很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