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六十九章





到了驚蟄這個地位,除非他得的是重病,不然能靠著身體熬過來,就不算大事兒,沒必要挪出去。




再不濟,雖然他們明面上不能看太醫,可是私底下花點錢,找個醫官來看也還是可以的。最起碼比起那些普通宮人來說,他們更願意給掌司賣個好。




“要是晚上還不能將溫度降下來,我就去侍衛處一趟。”




至少驚蟄幾次去侍衛處,是看病去的。




至少說明那裡有方法,可以聯繫上太醫。




他們非常擔心驚蟄的身體,這就讓他更加心虛。




他心裡的那個愧疚啊,恨不得把自己變成一條驚蟄,爬出來跟他們道歉。




……可驚蟄不敢。




手腳虛軟無力是真的,眼角通紅是真的,臉上燒得滾燙也是真的……他整個人就符合一個生病了的狀態,任由他怎麼解釋,其他人也是不信的。




他躺在床上,眼睛不自覺地看向最後一扇打開的窗戶。




就在他們兩個人闖進來的前一瞬,容九剛剛從這裡出去。




那可謂千鈞一髮。




驚蟄都想不明白,男人到底是哪來的膽量這麼幹?




在慧平和廖江剛要來找他的時候,間隔著兩道門,驚蟄已然能聽到外面的動靜,緊接而來的腳步聲更像是催命符。




驚蟄抿著唇,這讓他迷惑,又有些不安。




也不知道他是否應該慶幸,正好在這個節骨眼上,慧平和廖江闖了進來,不然,驚蟄怕不是要被他生吞活剝了。




一條驚蟄慢慢往床裡面蠕動,讓整張被子蓋住了自己的臉。




可怕。




他再一次這麼想。




為什麼這個男人也那麼熟練?




他哭得很狼狽,很難堪,可這個男人絲毫沒有憐憫之心,根本就聽不到他的哀求,彷彿那一切都是佐料。




變得更加放肆,根本不知收斂為何物。









他想品嚐一朵花。




那朵花看起來非常的嬌嫩,每次開花的時候幾乎都只願意露出小小的一點縫隙,彷彿在吸引著蜜蜂採摘。




可是大部分的蜜蜂都不知道這裡是一處極其甜美的濃漿,它們更願意飛到其他地方去,去採摘那些更加鮮豔的花朵。




可及其偶爾的,也會有幾隻誤入迷途的蜜蜂,飛到了這裡,然後發現了這朵花的與眾不同,它們試圖衝將進去,搶奪這朵無人發現的花。




可就在那一瞬間,它們會突然發現,這朵看似無人在意的花,早已經被一隻蜂王給發現了。




不僅被發現,它已經霸道地在所有的地方上打滿了自己的標記,讓其他蜜蜂還沒有接近之前,就已經感覺到它散發出來的氣味。()




蜜蜂們如此垂涎,那朵花所擁有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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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甜,糜爛。




可是極強的威懾,叫它們不敢逾越雷池一步。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隻蜂王,落到了那朵花盤上,它們突然發現,那隻蜂王比它們的個頭,還要大上許多。




但是那朵花綻放的時候,這又只有那麼小的口子。




於是那隻蜂王就伸出了自己尖銳的觸角與爪牙,狠狠的撕咬在嬌嫩的花瓣上,它的觸爪紮根在花盤上,在那朵花不斷顫抖的時候,更用力的攀附在其上,不叫自己落下來。




於是,那花盤搖晃得更厲害。




卻不得不被迫綻放開來,直到那頭蜂王慢吞吞的用自己肥碩的身體,擠進去那狹窄的花口,最後整個被吞沒,得以恣意汲取著裡面核心最甜蜜的蜜水。




誰都能看見這朵花,卻誰都不能擁有這朵花。




因為那頭蜂王是如此的貪婪,不允許任何蜜水流淌出來。




景元帝睜開眼,手裡正捏著這麼一朵脆弱的花。




那是清晨時分,乾明宮的宮人特地去御花園裡面,採摘下最嬌嫩的一叢,然後精心修剪過,再送到皇帝陛下的案頭來。




這個習慣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不過在這樣的冬天能夠被嬌養出來的花,已經十分金貴,若非有花匠精心的侍弄,這個時節,根本不可能會綻放出這樣的花朵。




在那暖房裡面,再找不到一朵比這樣更好的花。




可是這樣名貴真正的花朵卻被皇帝陛下隨手的捏在指尖,然後那森白的牙齒狠狠地咬住了嬌嫩的花瓣,繼而撕碎吞嚼。




那一瞬間,任何不經意間看到這個畫面的宮人,都忍不住打了個顫抖,然後猛低下了頭,不敢再看。




那就彷彿在看到一頭野獸,狼吞虎嚥地吞噬著獵物,用那尖銳的爪牙撕扯著細嫩的皮肉,再將其一絲一絲地吞了下去。




景元帝在吃花。




可他吃的,又彷彿不是花。




而是在藉由此,壓抑著某種瘋狂暴躁的欲|望。




他最終將整朵花都吞了下去,然後將剩下的花枝隨便地丟在了桌案上,而後整個人靠在了椅背上,面無表情看著寧宏儒。




寧宏儒站在桌前,只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被猛獸盯上,那種危險感,讓他在這樣的冬日裡都大汗淋漓。




只是他根本不敢抬手去擦,只是保持著那樣的微笑。他沒有抬頭看著皇帝陛下,卻沒有移開眼睛,只是沉默地任由皇帝打量著。




“你剛才說,岑玄因的故友,找到了柳氏與岑良?”




“正是。”




終於等到皇帝陛下開口,寧宏儒的心裡總算鬆了口氣。




只要陛下願意說話,再怎麼樣也比現在這種頂著巨大的壓力要好上許多。









()不過……




一想到他接下來說的話,寧宏儒的壓力就有點大。




岑玄因有不少朋友,有一些是官場上的朋友,有一些是江湖裡面三教九流的朋友。前者在他當初出事的時候,就幾乎與他斷絕了關係,就算沒有斷絕,也被岑玄因主動疏遠,不願牽連。




後者的朋友就有些頗滿天下的感覺,各行各業都有可能有他結交過的人,就連當初宮中的陳安也是其中一個。




前者要查還比較容易,後者就較難了。




不過當他們主動找上柳氏的時候,他們與岑玄因曾經有過的聯繫,也隨之浮上水面。




這一次發現母女兩人的,是一位鏢師。




這鏢師走南闖北,並不總在京城,當年他收到消息知道之後,曾經往回趕,卻沒趕上最後一面。




從此他就遠離了京城這個地方,押鏢的時候也很少走那條路線,總是躲得遠遠的。




這一次是意外,也是巧合。




柳氏等人剛到同州落腳的時候,就被他看到了。如果是其他人或許以為是自己幻覺,也不會像他那麼執著。




可偏偏這位鏢師自認為岑玄因對他有過救命之恩,所以對柳氏這位嫂子非常關心,硬生生又在那府城裡面多留了幾天,這才輾轉找到了她。




“他的手上似乎有著關於當年岑玄因臨死前的消息。()”寧宏儒道,只不過這人是做慣了鏢師,走南闖北,對危險非常警惕,我們的人暫時無法靠近他。?()_[(()”




被安排去盯著的人手就算再怎麼隱蔽,他們身上總會帶著某些平常人察覺不到的氣勢,但是正常人無法發現,可那些鏢師卻不同。




畢竟他們乾的就是刀口上舔血的生活,非常輕易就能發現危險的存在。




他們自然不能讓鏢師看破自己的身份,所以只能不遠不近的跟著。




景元帝冷漠地看了眼寧宏儒,“為何要探?”




寧宏儒下意識說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既然有些以為死了的人還能活下來,那或許……”




“死了又如何?活著又如何?”




景元帝的聲音就像是千年不化的寒雪,肅冷得叫人不寒而慄。




“將那人殺了。”




“陛下,他現在正與柳氏等人接觸,試圖把他們帶離開同州,只要他們一同離開了同州,就會距離京城越來越遠。”寧宏儒緊張地說道,“如若那人突然死了,那……”




“誰叫你當著面殺人?”




景元帝眼瞳微縮,冰冷地盯著他。




“既然是鏢師,總得有押鏢的時候走南闖北,在路上總會遇到些危險……說不得,有些時候就是他無法逃開的劫難。”那聲音就像是危險的獵食猛獸,彷彿隨時都有可能撕毀理智,“自然,他所知道的東西也沒有必要留下。”




這樣的事情,難道還要他來教嗎?




寧宏儒警惕,不敢再說。




“喏。”




退出來的時候,寧宏儒輕輕出了口氣,只覺得自己整個人像是要




()虛脫了。




甭管岑玄因還有沒有可能活著,可如柳氏岑良那樣,縱然他有可能活著,但他也必須死了。在名義之上,他就不該留下任何活著的可能性。




哪怕是用殘忍的手段。









“娘,你不好再等了。”




京城距離同州,如果飛馬疾馳也不過兩天一夜就能夠趕到,其實說來算不得非常遠。




尤其是在府城。




“那人說昨天就能回來,可是到今天都沒什麼消息,說不定他只是騙你的。”岑良撇嘴,將一直停在門外,翹首以待的孃親拉了回去。




這天氣這麼冷,娘卻整天待在外頭,這可怎麼了得?




她那麼努力賺錢,可不是為了讓柳氏受苦的。




柳氏苦笑著說道:“我雖有些記不得他的臉,卻還記得他的名字,他說出來的話也與從前對得上。”




就在小半個月之前,有個自稱叫張世傑的人找到了他們。




柳氏記得這個名字。




夫君從前有一個朋友的確是叫張世傑,是一個在鏢局裡面跑腿的小鏢師。




雖然不怎麼厲害,為人卻很活潑開朗,整天嫂子長嫂子短跟在她的後面,不過在他們家住沒有一段時間,就離開京城去外面闖蕩了。




後來再也沒怎麼遇到,偶爾只聽說,與岑玄因有書信的往來。




他們剛在同州落腳不久,就被張世傑找上門來說,是在押送標物的時候,不經意間看到她的模樣,這才追了上來。




最開始柳氏母女並不相信他,並不想捲入從前的舊事。




卻沒想到張世傑說,自己手裡有一份關於岑玄因死之前送來的書信,這其中或許有讓柳氏母女在意的東西。




只不過那東西被他放在家中,需要趕回去拿,他們約定好了時間,就在昨日。




昨日柳氏在家中,等了一天一夜,卻始終沒有等到張世傑的蹤影。




岑良已經開始懷疑,這個人是不是騙子?




知道了她們落腳的地方,又巧言令色地說服了她們,放下戒備心將她們的情況套出來之後,就拿去告知官府?




柳氏搖頭:“你說他騙我們那還有可能,可是就算將我們的情況告訴官府,那又能如何?如今我們家的事情已經被平反,就算被外人知道,也不過是引起一番波瀾。”




這對她們來說不再是威脅,也不必要躲躲藏藏生活著,只不過她們習慣了現在平靜的生活,不想再有變化而已。




岑良一想,倒也是如此。




她現在已經習慣了生意場上的事情,有什麼樣的麻煩都會往最壞的方向去想,做好了這樣的打算,才能以不變應萬變。




柳氏感覺到了女兒的變化,雖有些擔憂,卻一直隱忍著不說。她知道自己的性情有些柔弱,岑良變得強硬堅毅,未必不是一件壞事。




再等了一天,仍然沒有等到那個鏢師上門,柳氏心裡已經將這件事放棄了。




卻沒有想到那天下午,張世傑的




徒弟找上門來。




張世傑第一次上門的時候,除了自己之外還帶著兩個徒弟,當時他跟柳氏說,這兩人都是可以信任的,也是他一手帶出來情同父子的孩子。




這一回來的就是其中一個徒弟。




他的眼睛紅腫乾澀,帶著血絲分明是哭過,而且神情憔悴,嘴角臉上都有著不同的傷痕,就像是與人搏鬥過一樣。




“……師傅他,在趕回來的路上,不小心摔落山崖,我們已經在那片地方找了兩天兩夜,都沒有找到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