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七十三章
“如果你只在乎一人,看到一人,你的情緒,就只會被這個人動搖,那,豈不是,他想對你做什麼,就做什麼?”
驚蟄刻意沒有提到自己,只是用“你”“這個人”來替代。
寬厚的大手輕拍著驚蟄的後背,漫不經心地說道:“錯了,驚蟄。若是隻有你能影響到我,便也意味著,不為外物所動,除你之外,一切都不用在意。”
驚蟄的心緊繃到有些痛苦,這是錯的。
他清楚這點。
非常之清楚,他必須……
讓容九意識到這點。
這也是,“學”的一部分。
驚蟄用額頭抵著容九的肩膀,呼吸略有急促,不過,就在那之前,讓他貪婪一會。
……容九錯了,驚蟄並非學不會貪婪。
畢竟,就在此時此刻,驚蟄竟為容九那偏激的言語感到歡愉。
真是無可救藥。
…
臘八過去,驚蟄短暫戒掉了糖。
他是真怕自己的牙齒壞掉。
那天,他勉強將容九做的臘八粥吃完,可到底太甜,晚上睡著前,喉嚨都隱約有那種甜膩的香味,一時間,驚蟄聞糖色變。
又一日,雲奎得以回來。
是世恩與谷生去接的他。
雲奎雖是捱了打,不過並不嚴重,甚至回來的路上,有一半是自己走回來的。
雖然回來就趴下了,不過,看著精神頭尤其好。
這些,都是世恩回來後,與他說的。
驚蟄那會忙得昏天暗地,廖江和慧平都分不開身,連剛來的陳密,也立刻被繁忙的事務拉了進去。
驚蟄連軸轉了三天,才堪堪弄完。
這是掌印太監臨時加插|進來的活計,驚蟄不得不趕著時間弄完,這才有空餘的時間去見雲奎。
結果,這傢伙,人已經好了。
真真如世恩他們所言,雲奎的身體強壯得很,那一點小傷根本不算什麼,趴在床上百無聊賴看到驚蟄時,雲奎甚至還從床上蹦下來。
“你可算是來了,我給你一頓好等。”
驚蟄茫然被他拉著坐下,看著他行動自如的模樣,不由得說道:“你這傷,已經好了?”
雲奎爽朗地說道:“早就好得差不多了,是師傅不肯我起來,我才不得不一直這麼躺著。”
雲奎這一次出事,的確是將姜金明嚇得夠嗆,看著師傅這些時日好像蒼老了
幾歲,雲奎還是不得不忍耐下來,免得讓他更傷心。
驚蟄:“他從一開始,就反對你這件事,而今你也的確是為此險些出事,他自然後怕。”
雲奎搔了搔臉:“我知道,我就是……”
唉,他嘆了口氣。
“師傅說,人被你送走了?”姜金明把雲奎臭罵了一頓後,到底是把許多事告訴了驚蟄,“這一次,要不是你幫忙,我怕是要折在裡頭。”
驚蟄先是將現在的地址告訴雲奎,而後奇怪地皺眉:“這件事……原本是我之過。”
面對雲奎,驚蟄就沒說那麼明白,畢竟他本來也不是局內人。
不過,到底是提到了敏窕想要查什麼,這才會引發雲奎這件事。
雲奎聽完後,摸著自己的頭:“可最後,你不還是把我救出來了嘛。”
他笑嘻嘻著,像是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驚蟄抿著唇:“你不是說,你差點折在裡面?”
“哎呀,差點,就是沒有嘛。”雲奎無所謂地說著,“怨不得那位女官,一直反覆審問我,結果是因為我和直殿監的關係呀。”
末了,他還嘆:“真好。”
驚蟄挑眉:“好在哪裡?”
雲奎:“我這輩子,都是直殿監的人,走到哪裡,別人都這麼認為,這不是好事嗎?”
他對直殿監的歸屬感,遠比驚蟄要強烈許多。
驚蟄沉默了會,輕聲說道:“這也容易危險。”
在緊急關頭,人最容易暴露出自己的要害。這一次試探,並非一點收穫都沒有。
只不過敏窕死了,這些暫時被按下來而已。
容九說的話,驚蟄並沒有忘記。
動了敏窕,壽康宮勢必不會放過這件事,眼下按捺不動,不過是因為敏窕的特殊性。
就算太后真的想做什麼,肯定也會捱到敏窕暴斃身亡的消息暴露出來,才有可能行動。
…
壽康宮,曼如小心翼翼地走進來。
幾個太監跪在門外。
最近太后的心情一直不怎麼好,在敏窕的死訊傳出來後,曼如原本以為,想必這下,太后娘娘的情緒會更為暴躁。
卻沒想到,得知這個消息的那天,太后竟是笑了出來。
曼如隱隱覺得,太后是在等待著這個結果。
“曼如,過來。”
太后淡淡說著,將最近還在看的書反扣下,“查出來了嗎?”
曼如欠身:“太后,敏窕那些天的蹤跡,已經盡數查出來。不過,她……”
她猶豫了一會,才低聲說著。
“敏窕,似乎有了對食的對象。”
只是沒查出來是誰。
敏窕太謹慎。
太后聽到這話,臉色有些難看,不過沒有發作:“繼續說。”
曼如便將這段時間,敏窕的一舉一動都一一說出來,自然有許多事情,並不清楚敏窕的目的,
不過,她對直殿監的特別關注,已然是清楚。
直殿監?
太后斂眉,不知在想些什麼。
曼如說完話後,就低垂著頭,不敢打破寂靜。
“去把班洪亮叫來。”太后忽而說道,“然後,最近盯著點直殿監。”
她倒是想知道,敏窕盯著直殿監的緣由,是她猜想的那樣嗎?
…
風雪飄飄,這樣的冬日,本來應當是蟄伏不出的最好時節,可是瑞王卻是親率了一支隊伍外出,為了避免引來平王的關注,他還煞費苦心迂迴了一段,端得是靜悄悄。
隨行隊伍裡,人數說多不多,不過,都是精銳。
一路上趕路,甚是沉默。
直到這日,他們在一處停下,就地取材,一部分人帶隊去打獵,剩下的一部分,就在營地裡面收拾。
阿星面無表情地帶隊巡邏,眼瞅著黃福有來找他的打算,就轉身走進一處營帳。
身處營帳內的瑞王與陳宣名先是一驚,而後看到來人是阿星,又見他在營帳門口處跪坐下來,然後從懷裡抽|出紙團塞在自己的耳朵上閉目養神,頓時失笑。
陳宣名看了眼面無表情的阿星,笑著說道:“瑞王,這黃福小郎君要是再繼續追著阿星,總有一天,會把阿星逼急的。”
一看到他進來,就知道是為什麼了。
阿星是個有點冷酷的人,當初他可以屠了一整個山寨的人,而今,他在瑞王的身邊,這王爺也不是完全信任他。
不過,陳宣名倒是私下了解過阿星這麼做的原因。
“整個山寨上下,無一清白。”阿星那時的回答,陳宣名到現在都還記得。
“也包括你?”
“也包括我。”阿星冷漠地說著,“我也該死。”
那話裡凌冽的殺意,叫人動容。
阿星背叛了大當家,本就是讓人覺得不妥,可當他如是說,陳宣名卻又覺得,他所作所為沒什麼不妥。
看著冷漠,卻是個有情有義的人。
端王府上下,喜歡他的人,其實並不在少數。他看著冷漠,實則能幫就幫。
“黃福,總是惦記著他的身手。”瑞王無奈嘆了口氣,“可是,本王這麾下,比阿星厲害的人,也不是沒有。”
怎麼這黃福,就是盯著阿星不放呢?
陳宣名沉吟一會,笑著說道:“或許是因為,當初是阿星帶隊去救的他,所以才會有一種雛鳥的心態罷。”
這些時日,阿星對黃福不假顏色,結果之前一直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黃福,反倒是一直追著阿星跑,給這個冷漠的人逼得只要瑞王在距離之內,就會立刻躲到他的身邊。
畢竟,黃福敬畏瑞王,總不敢在他眼前撒野。
瑞王和陳宣名聊了一點黃福的事,很快就丟下這個話題,轉而提起阿星進來前,他們正在交談的事。
前些時候,太后通過一些手段傳來了一封密信,瑞王一看之下大驚失色,
召集了幕僚商議此事。
奇特的是,瑞王這一次,只召了最親信的那幾個,就算是阿星這些人,也沒有參與的資格。也不知道瑞王到底得了什麼結論,最終竟是帶著人冒雪離開了封地。
一路騎行至此,已經在瑞王的目的地之外。
陳宣名的手指點在輿圖上,沉聲說道:“到這裡已是差不多,不能再往前走了。”
再往前,就容易驚動五軍。
這些牢牢掌控在景元帝手底下的士兵,可謂是驍勇善戰。
瑞王頷首,俊秀的臉上,帶著幾分嚴肅。
門外,一個副將挑開了門帳走了進來,視線在阿星的身上一掃而過,跪倒在瑞王的跟前。
“王爺,一切已經按照您的吩咐。”
瑞王緩緩點頭,拿起了酒盞。
阿星的視線自然地掃過副將,繼而落在陳宣名和瑞王的身上。
陳宣名發現時,還朝著阿星笑了笑。
於是,阿星也沉默地回了個頷首,再低下頭來。
他握緊了腰間的佩刀。
…
年關將至,越到年尾,人就越容易鬆散。這大街小巷裡,各色的豔紅已經塗抹上牆角屋簷,濃郁的年味,讓許多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休沐。
茅子世騎著馬,穿行過熱鬧的街市。
他剛從京城外趕回來,胯|下這匹馬累得要命,他自己如是,只是任由著馬循著熟悉的方向晃悠,左不過他們的速度並不算快,路上的百姓看到,自然會避開。
“讓開!”
一道尖銳的女聲從身後傳來,緊接著,是幾道驚呼聲。
茅子世能感覺到鞭子抽打空氣的刺耳聲。
他的身子自然往前趴下,躲開那捲來的鞭子,而後利索地在馬背上翻了個身,看清楚背後襲擊他的人,竟是個紅衣小姑娘。
茅子世微微眯起眼:“元郡主。”
紅衣少女見這人一言叫破了她的身份,一眼掃過這人破落的服飾,冷冰冰地說道:“既是知道本郡主的身份,還不快讓開。”赫連元情緒暴躁。
她倒不是一開始就這麼急,只是恰好這街市人來人往,騎馬本來就不太方便。
赫連元很想縱馬疾馳,可她不敢。
之前差點出了事,事後,她被祖父叫去好一頓訓,父母也一直關著她禁足,算起來也得好幾個月。
好不容易能出來,要是再鬧出什麼事情,怕不是得禁足多半年?
赫連元也就一直強忍著脾氣,沒有胡亂發作。
只是眼前這人真真氣惱!
後面分明都有馬蹄催促聲,可他卻是一點都聽不到那樣,讓都不讓開,任由著老馬慢吞吞地走,將他們的路都給堵住。
這紅衣少女忍了又忍,可惜脾氣本來就不夠好,哪裡能再多忍,暴躁時自然發作。
茅子世嘿嘿一笑:“這路又不是小郡主開的,我愛怎麼走,就怎麼走,小郡主要是有本事,就把我打落下
馬。”
紅衣少女聽了茅子世這話,黑眸裡如同燃燒起了火焰,抽|出鞭子就要再打,卻猛地被身邊的人按下了手腕。
赫連元的貼身婢女連忙說道:“郡主,郡主,萬萬不可,這位是茅子世,茅大人!”她總算想起來這點熟悉感是為何,這不就是那位放蕩不羈的小大人嗎?
赫連元臉色微變,原本要動的手指抓著鞭子,竟是沒有甩出來。
茅子世也聽到那婢女的聲音,無聊地聳了聳肩。
看來是沒得玩。
他淡淡瞥了眼紅衣少女,翻身抓著馬的韁繩,一踢馬腹,老馬也跟著小跑了起來。
赫連元幾乎要扯斷手裡的韁繩:“你看到了嗎?他居然敢嘲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