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八十五章
黃儀結與本命蠱相依相
()存,一起害怕的時候,壓根對抵抗壓力毫無用處。
她心裡嘆了口氣,眼睛只盯著腳尖,輕聲細語地說道:“陛下,妾已經知道您的意思,尋常來說,本命蠱死去的時候,它之前下達的命令就會驅散。”
那些蠱蟲會從蟲奴的身上離開,或許是為此。
寧宏儒微笑著說道:“靜妙姑娘,本命蠱在太后身上死去多日,蠱蟲一直沒有離開。是突有一日,才驟然變化。”
黃儀結宮變後,就立刻離開了皇宮,後續的事情並不清楚,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皇帝一開始沒打算讓她來幫忙,不過她從出生開始就和蠱玩在一起,對這些很是在意,聽寧宏儒說起太醫院的事情,也聽得非常認真。
過了一會,黃儀結皺眉:“如果本命蠱死前,太后沒有解除命令,而本命蠱死後,蠱蟲還在宮人的身上停留一段時間才突然驅散,甚至還稍有服從其他人的命令……只可能是本命蠱在死前,為蠱蟲找了個新主人。”
而且一定是那個主人的命令,才會讓這些蠱蟲壓下難馴的野性,沒有恣意胡來,畢竟它們本來就有些殘暴。
黃儀結不愧是對蠱蟲知之甚詳的人,輕易就得出了尋常人難以知曉的結論。
景元帝冷聲道:“沒有本命蠱作為跳板,人如何與蠱蟲溝通?”
黃儀結苦笑著說道:“據說最開始能夠操控蠱蟲的人,本就是無需用本命蠱的。然妾身沒有這樣的本事,還是得借用一隻強大的本命蠱才能鎮壓其他蠱蟲,掠奪王的位置,而且,妾身已經將嘗試過……這些蠱蟲,都不為我所控。”
同一批蠱蟲裡,只會有一個王。
當它們服從於某個存在,哪怕黃儀結是它們的前主人,它們也不再會聽從黃儀結的命令。
想到此處,黃儀結突然閃過一個虛幻的片段,那是在北房……
她欠身,低著頭說道:“說來,在北房的時候,妾身曾見到一人,分明身上沒有蠱蟲的氣息,卻能與蟲奴共處。蟲奴似乎頗為喜愛它,甚至願意為了它與妾身的哨子相抗,或許……”
黃儀結說話時正低著頭,根本不知道隨著她的講述,景元帝的眼神已經無比幽深,彷彿是在盯著什麼死物。
黃儀結猛地打了個寒顫,忽而停下話來,沒敢再繼續說下去。她莫名有一種怪異的感覺,她要是再說……怕是要腦袋搬家。
她心口狂跳,本命蠱似乎也在身體內劇烈地動作起來,帶著一種無名的惶恐。
乾明宮內的氣氛陰沉沉,就在黃儀結暗中叫苦,深感自己大禍臨頭的時候,殿外忽然傳來腳步聲,帶著幾分急促。
這在乾明宮內,幾乎是不曾有過的禁|忌。
…
一刻鐘前,驚蟄還在窗邊看書。
他最近讀了很多書。
最開始都是些雜書,後來,就是稍微艱澀的書,雖然雜書都很有趣,但看久了也就沒有意思,於是驚蟄就開始學著將那些枯燥的書籍也拿來讀,雖然是有點乏味,可讀著讀著,好像也能
讀進去。
這種油然而生的新奇,讓驚蟄更願意看。
一般他看書的時候,其他人是很少來打擾驚蟄。
今日寧宏儒有事跟著外出,驚蟄就跟自在些。
當他翻開一頁,還要再讀下去的時候,卻看到石黎從門外走來。
他挑眉看向門口,“有人,還是有事?()”
石黎這話還沒說出來,就讓驚蟄猜了大半。哪怕是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也不由得浮現出驚訝的表情。
驚蟄笑著說道:你從來沒有在我看書的時候來打擾過我,除非是一件你覺得緊急的事,所以……不會是明雨來找我吧??()?[()”說到後半,他已經像是在開玩笑。
石黎搖頭:“不是明雨,是慧平,谷生與世恩。”
驚蟄驚訝地站起來:“他們來了?”
他們怎麼會?
石黎:“他們在外面和金嬪起了衝突,金嬪正要處置他們。”
驚蟄的眼睛瞪得圓圓的,立刻丟下了書。
石黎攔在驚蟄的跟前,“陛下不允許您出宮。”
驚蟄:“他從沒在我面前明確地說過。”語言上的暗示或許是有,但在這個時候,驚蟄會選擇當做不知道。
石黎默,或許的確如此。
只是景元帝的命令,早就傳遍了乾明宮,沒有人敢違背。
金嬪也沒那麼膽大妄為,真當著乾明宮的地盤懲處他人,那距離御前,還是有點距離。
是在邊上的宮道。
石黎之所以會來告知驚蟄,一來驚蟄已經是他的新主子,一來,也是他本能地覺得,驚蟄會想知道這件事。
至於知道後?
嗯,這就是他一顆石頭無法思考的複雜問題。
驚蟄:“你現在有兩個辦法,一個是帶著我出去,快去快回,將這件事解決;一個是我現在就去跳窗強行闖出去,你覺得哪一個比較合適?”
石黎:“……我會掉腦袋。”
驚蟄果斷地說道:“我保準你回來腦袋還是好好的,要是真的掉了,我把我的賠給你。”
石黎:“……我還是想要自己的腦袋。”
一個黑粗漢子,聲音莫名有幾分委屈,卻還是帶著驚蟄悄然離開。
沒有辦法,誰讓暗衛的第一準則,就是要服從主子的命令?
石黎的主人,現在是驚蟄。
驚蟄尚不知道這點,跟著石黎飛簷走壁,心裡翻出來的第一個想法卻是:你還說你們不會輕功水上飛!
這飛簷走壁都會了,輕功水上飛還不容易嗎!
石黎:……飛簷走壁還有可以攀附的地方,水上是真沒有!
驚蟄跟著石黎悄然在宮道的死角落地,正在陰影處,恰好看到慧平等幾人被壓倒在地,有位嬤嬤打扮的人正站在他們跟前,慢條斯理地捋著袖子。
而後,就是金嬪的轎子,簾子隱隱綽綽,難以看得清楚轎上人的模樣,卻能聽到她嬌俏的聲音。
()“張嬤嬤,掌得重些,最好將他們的牙齒都打下來。”她的聲音輕柔可親,卻帶著森涼的寒意,“果然,閹人就是賤種,靠近都彷彿能聞到那股騷味。”
張嬤嬤應了是。
驚蟄挑眉,只覺得這位娘娘在指桑罵槐哦,她要罵的,根本不是谷生他們,只是誰得罪了她,想要藉此發洩?
難道是來乾明宮想見赫連容不成,被御前的宮人攔下來了,心中有火?
眼瞅著張嬤嬤都要動手,驚蟄一把抓住石黎的胳膊:“你有辦法打暈她們,卻不暴露自己嗎?”
石黎:“能。”
然後又道:“但很危險。”
話雖如此,下一瞬,他的手指微彈,已經將一顆不知什麼東西飛射出去,擊在張嬤嬤的麻筋上。
張嬤嬤原本要抬起手,卻已經痠麻得無法動彈。她捂著自己的手腕,驚恐得要命。
“什麼危險?”驚蟄道,“鬧鬼的傳聞?”
“金嬪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告狀徹查。”
“現在這宮裡的高份位妃子還有誰?她能和誰告狀?”驚蟄若有所思,“難道她能查到你身上?”
太后,貴妃,德妃這幾個曾經掌權過的妃子都已經出事了,最近是誰掌權來著?
石黎沉默:“不能。”
最近是石麗君在管後宮事,她掌尚宮局,本也夢如此。
驚蟄滿意點頭,“那麻煩你了。”
石黎……石黎繼續沉默,沉默地出手,沉默地將人都給弄暈,甚至都沒讓跪在地上的幾個人發現。
石黎沉默著回來,默默地開口:“既是如此,那為何您要讓卑職帶您出來?”
驚蟄:“你以為,我讓你帶我出來,是想大展身手,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下慧平他們?”
石黎噎住,沒有驚蟄說的那麼誇張,但……大抵也是這麼些想法。
驚蟄笑了笑:“我可沒那麼厲害,能取巧為什麼不做?就算我真的有辦法,但是我只要一露面,我還沒想好……”他的臉色有點憂愁,要是見了面,這要怎麼解釋?
明雨知道驚蟄所有的秘密,不管說什麼,他都不會不自在。但慧平他們知道的少些,可也都是驚蟄的朋友……一想到這個,驚蟄就很頭大。
他自己都有點接受不了容九變皇帝,更別說是其他人。
驚蟄很不想……不想讓他們,也成為來複那樣,待他畢恭畢敬,那他大概是會氣死。
他珍惜這些來之不易的朋友。
石黎幽幽:“那您怎麼不讓卑職自己過來就是,何必親自來?”
驚蟄理直氣壯:“不親眼看著,我不放心。”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們怎麼都暈了?誒,你臉上沒事吧?”
“快快起來,能站穩嗎?”
“還要去嗎?沒想到這金嬪娘娘可真是驕縱,我們只是在宮道走著,莫名就說我們衝撞了她……”
“尋我們發洩
脾氣罷,可為啥都暈了?”
“這看起來可不太妙,我們得早點走,不然說不定麻煩就上門……”
谷生等幾個七嘴八舌,互相攙扶著起來。
幾人對視了一眼。
“還去嗎?”
“這要是到了殿前,可就……”
“只是探探消息,說不定呢?”
“那乾明宮的人怎麼可能會和我們說,都說我們這樣過來太莽撞……”
“那要怎麼辦?”
“去找其他幾個拿主意,也未必……驚蟄就真的在乾明宮。”
他們幾人說話的聲音不算小,驚蟄也能隱隱聽到幾分。
驚蟄的呼吸微窒,有些動容。
他剛知道這消息就很詫異,他們不該出現在這附近,結果竟是為了他……
那……驚蟄僵住。
等下,這個意思是,他們也都知道了?
“他們走了。”石黎道,“看起來是暫時放棄。”
這幾個年輕人一時義氣,差點就衝到乾明宮來,要不是遇到金嬪,指不定也會在乾明宮前遭遇磨難。
要是驚蟄不知道此事,他們肯定會挨罰。
現在暫時後退,卻也不是當做不知。
而是預備謀而後定,徐徐圖之。
驚蟄抿著嘴,有點想笑,又覺得有點莫名的難過,他輕聲說道:“這種感覺真奇怪,知道他們待我好,卻希望他們不要那麼好……”
明明一開始害怕他們疏遠,現在卻更害怕他們為了他,做出衝動的事,就如剛剛。
驚蟄看了眼昏在宮道中間的人,“弄醒她們,然後我們快些回去,免得被發現。”
“無事,”石黎沉穩地說道,“因為,一定會被發現。”
驚蟄像是隻受驚的小動物,猛地抬頭看著石黎。
石黎:“在卑職帶著您出來的那一瞬,想必,整個乾明宮已經有反應了。”
驚蟄心裡的震撼不足形容,因為就在下一瞬,他已經聽到了由遠而近的腳步聲。在這肅穆,沉寂的皇庭裡,這般整齊一劃,真叫人心中一凜。
他僵硬轉過身去,正對上赫連容冰冷的黑眸。
石黎彈也似地遠離驚蟄,然後躬身朝著景元帝跪下,無論如何,他都違背了君主的命令。
驚蟄覺得現在的赫連容有點可怕。
可他更覺得,要是不過去,赫連容會更可怕。
驚蟄小步小步挪過去,硬著頭皮,頂著兇殘冰冷的視線說道:“你,在生氣?”
赫連容微微一笑,儘管那笑意絲毫沒到眼底,甚至還有幾分溫柔:“不,驚蟄這一回,倒是提醒我了,我應該把你所有的朋友都接到乾明宮來,讓他們知道你的近況才是……”
赫連容的話還沒說完,驚蟄就跳腳。
“不能,你別……讓他們來作甚麼?”
來伺候他?
那驚蟄真的會暈過去。
赫連容的臉色驟然陰沉下來,冷冷地說道:“但凡有一個出事,你都會毫不猶豫地往外跑,不覺得放在身邊,才最安心?”
驚蟄狐疑……放赫連容身邊,才是最大的危險……吧?
“等事情解決完,我總還是要出去的。你也總不能把我關在乾明宮一輩子,要是日後要……”驚蟄的話剛說完一半,忽然停下,遲疑地看著赫連容。
敏銳的神經微微刺痛著,帶著幾不可察的提醒。
“……你不會,真這麼想吧?”
想把他關在乾明宮,關上一輩子?
男人的身上傳來淡淡的蘭香,那是熟悉過頭的味道,彷彿連肺腑都被其紮根,難以與其分離,赫連容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蠱惑,輕聲細語地說道:“為何不行?”
他歪著頭,如同天神鵰琢過的漂亮臉龐靠近了些,輕易勾走驚蟄的注目。
“乾明宮,不能是你的家?你說過,互相喜歡,一直住在一起,那就是家……”赫連容幾乎是在誘捕著他,不管是他純粹美麗的外表,亦或是他冰涼動聽的聲音,他都知道,無一處驚蟄不喜歡,“驚蟄,你為什麼要逃離家呢?”
驚蟄幾乎要在那掠奪性的美麗下無法呼吸,他拼命抓住一點清明……家,不該是溫暖,舒適的地方……嗎?
那為何赫連容所構造出來的……家,卻更像是難以脫離的沼澤,又更似是纏滿蛛絲的巢穴,一經陷入,就無法掙扎?
更像是誘捕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