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一百零八章
倘若沒有拜帖,不告而來,便是失禮。
這新來的馬車停下時,沉府上的門房也沒忍住多看了幾眼。那些相熟的來往客人的馬車,這些守門的人都熟悉得很。
餘下新結交的客人,今日都已是到了。
這位郎君又是什麼來路?
石黎上前一步,掏出自己腰間的令牌,只輕聲說了幾句,那門房的臉色微變,雙手捧著那令牌快步進去,不多時,一個管家模樣的人立刻出來迎。
那人畢恭畢敬地說道:“岑郎君,請恕招待不周,小的帶您到書房稍坐,大郎已是在來的路上。”
他說這話的時候低著頭,言語非常恭敬。
岑文經是男客,自然
()要家中男丁來招待。
驚蟄淡笑著:“不必這般麻煩,今日是在下失禮,只是難得出來,聽得家人到了府上,這才冒昧前來,敢問她們兩位現在何處?”
那管事帶著驚蟄往內,輕聲說著;“今日夫人辦了菊花宴,大郎和二孃都各有賓客,男賓與女賓,都各有庭院……”
驚蟄恍然,這管家倒是會說話。
這是在暗示驚蟄,柳俊蘭和岑良在的地方,必定都是各府女眷,他要是這麼擅闖進去,定是不好。
不過,那管家又道。
“不過今日來宴者,多有年輕兒女,庭院只以竹林相隔,縱是相隔,有心也能看得清楚。”
這便是說,若是有心也是能安排的。
驚蟄笑了笑:“那就勞煩了。”
“豈敢豈敢,小的這就差人去辦。”
這沉府內的佈局,不見奢靡,倒是清幽低調,幾步外,又有許多草木,修剪得甚是雅緻。
不多時,驚蟄被引到一處庭院,確有不少年齡相仿的郎君在,多是是二二兩兩相熟,有那麼幾個掃過他一眼,倒也沒引起多少注目。
在這竹林邊上,隔著滿目的綠意,倒真的遙遙能看到相生庭院外的熱鬧,驚蟄剛剛走到近處,就看到柳俊蘭在一位婢女的引領下,緩緩走來,素和正低頭緊跟在柳俊蘭的身後。
柳俊蘭今日稍有打扮,甚是端莊大方,看到驚蟄時,那淡然的神情變了變,露出驚喜的笑意。她快了幾步,走到驚蟄的身旁,輕聲說著:“你怎麼來了?”
她已經有些時候沒見過驚蟄,一看他來就細細打量著他,不知道為什麼被娘這麼盯著,驚蟄有些尷尬,甚是不自在。
他有些神經質地理了理衣袖,確保衣衫整齊,並沒有流露出半點痕跡。
驚蟄:“原是想去看看你們,結果阿東說,你們來沉家做客,我便也跟著來了。”
柳俊蘭看著驚蟄,聲音輕了些:“是出了什麼事嗎?”
像是這種,臨時上門的事情很是失禮,依著驚蟄的脾性,若非擔心,必定做不出來這樣的事。
驚蟄:“只是聽到些傳聞。”
柳俊蘭一聽這話,便抿著嘴,嘆了口氣:“今日來,沉夫人就已經為此道歉,並壓著沉家娘子過來,給良兒賠禮道歉。”
這其實也不關沉家的事。
早在沉心香說出那話前,這傳聞就已經有人聽聞,只是那時候關於岑家的消息漫天都亂飛,根本做不得準,也沒多少人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沉心香的話,只是在某種程度上成了推手。
今日柳俊蘭見那叫沉心香的小娘子,也是一臉懊惱後悔,只說那日在詩會上,被人灌多了幾句酒,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說多的話,誰曾想會惹來流言蜚語。
岑良倒是無畏無懼,自打她知道這件事後,就根本沒將這事放在心上。
“外頭傳得再多,也不過虛妄。我自是知道我是怎樣的人,無需他人來判斷。”岑良在沉心香
賠禮的時候說,“再者說,你也非有心,更像是有人故意在傳,不必放在心上。()”
畢竟,沉心香那時只做實了陳少康有愛慕的人,可誰知道這人是誰?到底是哪個故意牽扯到岑良身上?
這才值得深思。
柳俊蘭將這些事與驚蟄說完,驚蟄也跟著點頭,輕聲道:此事與沉家無關。?()_[(()”
他留意到,他在說出這話時,那守在邊上的管家也不由得露出放鬆的表情,仿若驚蟄的一言一行,竟能將人影響至此。
驚蟄心頭微動,隱隱約約抓住了一絲靈光。
“娘,良兒呢?”
柳俊蘭:“她近來認識了幾個朋友,沉小娘子與她們也相熟,方才正在一塊說話。我見著,就沒帶她過來。”
驚蟄頷首,又見那管家時不時抬頭,看著剛才的來處,是在等剛才在說的那位大郎?
從剛才管家說要等人到現在,這等待的時間的確是有些過長,就算這庭院有些大,可是這腳程要是真的過來,現在早就該到了,難道是被什麼事情絆住了手腳?
驚蟄:“素和,你去把良兒叫來。”他不再去想這位大郎,轉而看向柳俊蘭身後的婢女。
素和欠身。
柳俊蘭:“良兒要是看到你,定也會高興的。”
娘倆慢慢說著話,也並不著急。
這一次出來,驚蟄打算在家中住上幾天之後再回去,趕著過來,也不過是因為最近的傳聞,讓他心中有些不安,這才特地過來見上一見。
石黎耳朵動了動,低聲在驚蟄耳邊說:“這府上大郎,似乎找不見了。”
驚蟄微微側頭,看到了那位管家的身邊,正有個小廝打扮的人正在急切說著什麼,臉色有些難看。
沉家大郎,名沉賢,已經結婚生子有了個長女。今日能在家中,還虧得是趕上了休沐日,這才能有一日安閒。
這樣的年紀,應當是沉穩之人,不可能莫名其妙失蹤。
驚蟄微微簇眉,只覺得有些不對。他驀然抬頭,就看到素和匆匆走來,臉色也有不妥。
“娘子不在庭院裡。”
這話一出,驚蟄猛然看向石黎,“去找。”
柳俊蘭還沒明白過來這是何意,就看到石黎的身影微頓,不知道人是如何動作,一扭就已經跳上了屋簷消失不見。
在別人家中做出這樣的事,還是當著管家婢女的臉面,的確有些莽撞。只不過那管家也有些顧不上了,方才那小廝傳來的話,也讓他心中惴惴不安,一聽身邊那位郎君的吩咐,更是驚慌不已。
他連忙叫小廝去告知沉夫人,而後又猛猛擦著汗。
“驚蟄……”
柳俊蘭也反應過來,神情有些惶恐。
驚蟄扶著柳俊蘭的胳膊,衝著她搖了搖頭,低聲道:“娘,沒事。”
他相信石黎。
只要岑良在沉家,一定能夠找到。
他現在擔心的,反倒是……
約
()莫一刻鐘後,岑良被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攙扶著走來,衣裳倒是沒有凌亂,只是她的臉色有些蒼白惶恐,在見到驚蟄的時候才終於放鬆下來。
而她們兩人的身後,石黎不緊不慢地跟著,臉色面無表情,只在看到驚蟄的時候略低頭,示意無事。
另一個方向,一位面容秀美的中年美婦也帶著婢女匆匆趕了過來,雖然走得有些著急,可是身上那些珠串卻是絲毫不動,在這焦急的時候,常年累月的儀態也叫她走得很是端正。
柳俊蘭一見,便道:“沉夫人。”
不過一聲,她就匆匆走到女兒身旁,扶住她,想說些什麼,但現在的場合又覺不妥,便只摟著她不言不語。
吳氏看到岑良平安無事,眼睛閉了閉,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
有些話,在這些聰明人心中,並不用說太明白,只不過看一眼,便已然知曉。
“岑郎君……”吳氏整理心情,正要與驚蟄說話,便看他搖了搖頭,低聲道,“夫人,我知道這件事與府上無關。”
吳氏怔愣,抬頭看著驚蟄。
“從一開始,這件事並不只是針對岑家,也是針對沉家。”驚蟄輕聲細語,“若是我家人在您府上出了事情,那自然會鬧得有些不太愉快,您說……對嗎?”
…
柳俊蘭帶著岑良出來參加宴席,自然也是有車馬的,只不過出了府門,驚蟄就直接帶著她們上了自己的馬車,岑家那輛馬車就讓車伕自己慢慢趕著。
岑良一上馬車,就將自己整張臉都埋在了孃親的懷裡,柳俊蘭抱著,這才感覺到女兒的身體微微顫抖。
“良兒,到底出了何事?”
柳俊蘭擔心得要命,忙問著。
驚蟄看向石黎,蹙眉:“你在哪裡找到良兒的?”
“沉家後院。岑良和沉賢都被關在一起,沉賢被下了藥,為了避免失控,他已經在自己胳膊上割了二道傷。”
驚蟄縱是猜到些許,聽到石黎的話,神情尤為難看。
岑良這時,才露出臉,倒也沒哭,就是有些鬱悶:“我和小蝶走散了,路遇一個侍女姐姐,就問了她路,她給我故意引到沉大哥那邊去。”小蝶是岑良的婢女。
驚蟄一聽岑良還叫著沉賢大哥,就知道岑良心裡是沒怪罪沉家的。
“那時候,沉大哥已經中了藥,很是狼狽,看到我進來的時候,還立刻叫我出去,只是那個時候門窗已經被鎖上了。”
沉賢為了剋制自己,就摔碎了一個杯盞,拿著那瓷片往自己手腕上割了幾道傷口。
然後,岑良又道。
“沉大哥清醒些的時候還說,給他下藥,陷害他的人是他的書童,跟在他身邊已經好些年了。”
驚蟄捏了捏眉間,看向石黎。
石黎欠身:“這件事,已經告知陛下與沉公。”
驚蟄頷首,剷除內奸的事情,那是沉家要去做的事。但是故意在他們兩家之間,挑撥離間的又是哪個?
如果是今天岑良出了事情,定然不能善了。要是傳出去,那更是一樁醜聞。
馬車到了岑家,驚蟄送她們進去,卻在門口停了下來。
柳俊蘭有些疑惑,轉頭看他。
“娘,我還有些事情要辦,您多照看著些良兒。”
岑良:“驚蟄哥哥,我本就沒什麼事情。”
她雖然有些惶恐,但卻並不是擔心自己,而是看到沉賢把自己割得鮮血淋漓,又驚又怒罷了。
其實就算石黎不去找她,小蝶那個時候已經找到門外,正試圖踹開大門。她的力氣很大,哐當兩下,就已經讓門搖搖欲墜了。石黎找來後,直接抽刀就砍,將他們給救了出來。
岑良何嘗不知自己是弱點才被算計,這才有些氣悶。
“現在說著沒事,今晚上可就不好說了。”
驚蟄只是搖了搖頭,就讓她們進去。現在覺得沒感覺有可能,只是被嚇得懵住了,等到晚些時候後知後覺意識到害怕的時候,那就截然不同。
轉身上了馬車之後,驚蟄曲起手指敲了敲車廂牆壁:“去牟桂明處。”
這話有些突兀,但也不為難。
牟桂明身邊,一直都有人盯著,他的行蹤大部分時候是有跡可循的,想要找到他並不難。
不過他最近倒是有些東躲西藏。
石黎:“您是懷疑這件事乃是牟桂明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