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一百零八章

“他沒有那樣的能耐。”




能夠在沉家埋下釘子,鬧出這件事來,已經算是心思狡詐。倘若連沉家都這麼多年沒有發現,那想必動手的人,肯定是在更久之前就埋下這步棋。




若非今日他碰巧出宮,又跟了過來,事情到底如何還尚未可知。




一顆釘得這麼深的棋子,卻為了這件事就被起了出來,不覺得有些浪費嗎?驚蟄思忖,為何要讓他與沉家鬧翻?這對幕後之人到底有什麼好處?




“既然並非他所為,那郎君為何要去找他?”




“我只是覺得……就算這件事不是他做的,他或許也能知道,這到底是誰做的。”驚蟄垂下眼,自言自語地說著。




又或者,是清楚這目的,究竟為何?




畢竟,要是真如他心中所想,那人未免有些太蠢了。









牟桂明最近,已經換了好幾個住處。




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這是常有的事情,就連他自己也並不清楚自己名下到底有多少住宅,有些是他買的,也有些是掛名在他名下。




他平時經常住的地方,是一處臨街的兩進宅子,那地方小,清靜,也少人知道,不過近些時候,他如狡兔二窟換了好多住處,每每只住上兩二天就又換掉。




反正如他這樣的人,不管做出怎樣的舉動,都不會有人懷疑。畢竟,只要推脫自己是在外頭浪蕩,又有誰會去管顧一個時常出現在宴會上的人呢?這到哪裡去,都是有可能的。




這兩天,他換到了甘柳巷一處宅子。




這裡卻是連個




伺候的人沒有,他來的時候整個屋就只有他一人。雖然比其他地方空蕩蕩了許多,不過他難得睡了個安穩覺。




起來的時候,人已經睡到了下午。




牟桂明正懶懶地打著哈欠,轉頭看向窗外,正猶豫著再睡下去,還是要起身的時候,就整個人僵在原地。




本該空無一人的宅院,卻有人坐在屋內自斟自飲。




那人的相貌他並不熟悉,看起來有幾分俊秀,眼睛倒是明亮漂亮,只是瞥了一眼就印象深刻。




再仔細一看這人身上的衣裳服飾,他的心中就忍不住顫了下,如他這樣的人,要從一個人的衣裳服飾中,快速判斷出一個人的身份,幾乎已經是本能了,現在在他看來,這人的身份或許是……




牟桂明的動作不大,不過那人也非常警覺,聽到動靜就抬頭看了過來,一見他醒了,就微微一笑,舉著茶盞衝他拱手。




“既是醒了,就過來喝一杯吧。”




牟桂明下意識又看了眼窗外,那模樣看起來彷彿就像破窗而出。




驚蟄平靜說道:“屋外正守著我的侍從,只要有人未經我允許出去,他就會直接把他殺了。”




他眼中神色微動,挑眉看向牟桂明。




“我想,沒人願意見到自己身首異處吧?”




在這赤|裸裸的威脅下,牟桂明不得不起身走來,硬著頭皮在驚蟄的對面坐下來。




他已經有些猜到這個人的身份。




“您……”




驚蟄將茶盞推到了他的手邊,淡淡笑著。牟桂明就閉了嘴,低頭猛喝著茶水……一醒來就喝茶這真的好嗎?牟桂明覺得自己肚中打鼓,只是在這個場合又甚是尷尬,他什麼也不敢說,只能閉著嘴巴,茫然盯著那搖晃的茶水。




“今日特意前來,是想請教一番,你為何要對我妹妹下手呢?”




驚蟄那聲音聽起來溫溫柔柔的,甚至還帶著一點笑意,可問出那話也是直截了當,根本沒有半點委婉。




牟桂明那茶還沒吞進肚,就一口噴了出來,這對他這樣的人來說顯得有些過於狼狽了,他慌忙從兜裡掏出了手帕,擦著自己的嘴角,那秀美的臉上露出愁容。




“我並沒有對您妹妹下手。”




頓了頓,他又道。




“我的確曾經收到命令,示意我要做些什麼,不過……我,我並沒有完全按照那位的吩咐去做。”




他這話說的有些吞吞|吐吐。




若是什麼都不說,他的命就危在旦夕,可要真全部說出來,他也差不多得死。




這也是為什麼他最近頻繁更換住址的原因,牟桂明幾乎在社交場上銷聲匿跡,就是生怕被逮住了行蹤。




“那你說的這位,原本又打算讓你去做些什麼呢?”




牟桂明面色白了又白。




“我與沉家並沒有什麼往來,就算這件事真的成了,讓我和沉子坤起了矛盾,我也沒看出來能有什麼好處。”驚蟄聲音幽幽,“你自己說你並沒有按照那位的吩咐去做




,那麼,你又為什麼不做?”




牟桂明艱難地說道:“我,原本我接到的命令,是要汙了岑良的聲名,又讓人口誅筆伐,而後,又要設計讓沉家牽扯其中,越深越好……但我……我其實對沉公仰慕已久,著實有些做不得。”




驚蟄微頓,揚眉看著牟桂明。




“你已然做出許多事情,如今你倒是有臉面說你仰慕沉公?”




牟桂明心驚膽戰,不知道對方已經查出了多少,只能硬著頭皮說道。




“……當初還未踏進這科舉之路時,就已經聽過沉公的聲名,若非有他,我也未必能堅持讀書。”




驚蟄斂眉,心中似有計較。




“我雖的確放出了些傳聞,潛移默化,但是那些傳聞本就沒有根據,這般誇大其詞,根本無人會真的放在心上……所以……就算那些說得有鼻子有眼,也沒什麼信的……”




牟桂明喃喃。




世人就是這樣,一件事情,說得越是誇張,越是一口咬定,反倒越少人會相信,因為聽來就太過離譜。




牟桂明看著盡心盡力辦事,但在其中混水摸魚。過了些時日,就尋了藉口說這事兒太過為難。




那時候他還有些戰戰兢兢,畢竟那一天……那管事對他的威脅,還歷歷在目。只是沒想到他遞上去的消息,卻無人訓斥,也再沒有人招呼他過去,一時間他就像是被放養了般,失去了緊箍咒。




難道事情已了?




等了些時日都風平浪靜,正當他以為這件事已經結束的時候,又過了幾天,他突然聽到了另外一樁傳聞。




——提到了沉家娘子的話。




那個時候,牟桂明心裡一沉,開始後怕。




這件事並不是他做的。




但往往這種事情是由他負責的。




當一樁事分明應該是他來做,卻換了個人放出風聲的時候,他就隱隱意識到了自己的地位或許不保。




或許是因為他在這件事情上辦事不利,也或許是因為他之前在京城太過招搖……不管到底是為了什麼,他都開始戰戰兢兢。




他開始暗地裡不斷更換住址,也不再於他人透露自己的行蹤,所有的聚會都推掉……甚至開始躲藏起來。




他想過自己或許會被人找上門,也想過或許會是那位管事,卻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會是岑文經。




如果岑文經能找到這來,那是不是說明,從一開始……就一直盯著他?




驚蟄:“我沒有一直盯著你。”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就跟肚子裡的蛔蟲一樣,把牟桂明嚇了一跳。




“應該說是你厲害,還是你幕後那位厲害……有些時候你的行蹤飄忽不定,倒是真的難尋。只不過你們見面的次數越多,反倒容易暴露他自己。”




牟桂明的臉色有些難看,尷尬地說著:“我,我聽不懂您在說什麼。”




驚蟄笑了起來:“怎麼會聽不懂呢?”




他舉起茶盞喝了兩口。




“畢竟,難




道你不也在猜(),為什麼最近你身後那位?()_[((),再也沒和你見面了嗎?”他笑了笑,“究竟是拋棄了你,將你當做隨意丟棄的棋子,還是……他不敢再與你見面?”




牟桂明行蹤無法定位的時候,的確不能順藤摸瓜找到人在哪裡,但正好,也意味著他行蹤不明的時候,正正是他與那位見面的時候。




無法查得清楚,反倒越是好事。




逆行倒推,誰不會呢?




這些地點早已經被標記出來,標記得越多,包圍圈就縮得越緊,越是沒有了躲藏的餘地,就算狡兔二千窟,都是無用。




牟桂明面色煞白,輕聲說道:“您既然已經什麼都知道,為什麼……”




驚蟄:“如果我不出現在這裡,那怎麼可能將人引過來呢?”他不緊不慢說著,就彷彿他剛剛說出來的話,是如此平靜。




他抬起頭,看向牟桂明,笑了笑。




“啪,啪,啪——”




清脆的聲響從門外傳了過來,石黎撞開了門窗,跳了進來,持刀守在了驚蟄的跟前。另有一個車伕打扮的人也緊隨其上,兩人一左一右庇護著他。




而後,有人走到了門前,笑意吟吟地說著:“甕中捉鱉之計,誰是鱉,誰是翁,真真假假……還真是說不清楚。”




驚蟄挑眉看著他,以及他身後的那麼多人。




“壽王……殿下?”




“岑文經。”




那人沒有回答,卻是叫了驚蟄的名字,彷彿某種默認。那些人圍住了整間屋,彷彿將他們包抄在裡頭。




壽王笑吟吟地看著他:“跟我走一趟罷。”他那模樣看起來如操勝券,很是淡定。




驚蟄吃著茶,卻是沒動。




他掃了一眼坐在他對面的牟桂明,就見他低著頭一句話都不說,彷彿就當自己死了。




“岑文經,你身邊就只有兩個人,難道能與我作對?”壽王呵道,“竟是穩坐至此,不動如山?”




驚蟄曲起手指,又敲了敲桌面,發出兩聲沉沉的篤篤,那明亮的眼睛看向屋外的人。




“只不過區區一個冒牌貨,就這般大放厥詞,不覺得有些可笑嗎?”




牟桂明猛地抬起頭,悚然盯著驚蟄。他的嘴唇顫抖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驚蟄:“這並非甕中捉鱉。”




他似笑非笑,安然坐在屋內,有那麼多人亮著兵刃,他卻絲毫不懼。




“換你來猜,你覺得今日……唱的,到底是一出空城計呢?還是一出聲東擊西?”




他丟下這話繼續吃茶,彷彿根本不在乎這懸殊的人數對比。




……他為何這麼穩坐,哈,如果沒有這破事兒他也想一整天都待在屋裡一動不動,好生讀書的好嗎?




驚蟄面上平靜淡定,心裡罵罵咧咧,恨不得將人咬幾口。




……但凡呼吸都能隱隱感覺到那種束縛的感覺,正正化作實體,牢牢地爬遍身體的每一處,那種無形之外,卻被遙遙掌控的感覺,就好像赫連容現在還在他的身旁。




他被迫挺直著腰,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吐了出來。




呵,這人怎麼可能會是壽王?




他這張臉,就連一分一寸都不似赫連容!能像赫連容長得那麼好看的,世間絕無僅有,可是因為他的兄弟,壽王的臉怎麼能與他沒有半分關係?




侮辱啊,用這種人來偽裝,簡直是對驚蟄赤|裸裸的侮辱!




他怎麼可能分辨不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