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有人踏進了岑府大門。
那腳步聲由遠而近,在這寂靜的氛圍裡,卻是如此清晰。
驚蟄只是聽到,便不自覺笑起來。
他往前走了幾步,越過了諸多官員的看護,一步步也跟著走了出去,驚蟄幾乎聽不到旁人呼喚他的聲音,只是輕快地朝前走去。
在下一個拐角,驚蟄見到了赫連容。
他的皮膚蒼白得如同霜雪,漂亮昳麗的臉龐毫無表情,一雙如墨的眼眸幽深,帶著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那種張揚到極致的美麗,帶著摧枯拉朽的力量,如同一把尖刀生生插|進注視者的心中,那是一種叫人不敢直視的威嚴。
可他在朝著驚蟄走來。
一步比一步快。
歡愉與淡漠交織在赫連容的身上,如同某種朦朧,異樣的光影,宛如逐漸融化的寒雪。
驚蟄笑吟吟地看著他。
“不是說,你要在外面等嗎?”
“等不及。”
赫連容平靜地說著,那淡淡的語氣,真真叫後面跟上來的官員絕望。
秦思雨低頭看著自己手裡捧著厚厚的一疊文書,當即有種想要撕碎的衝動,如若這些都沒有用,那他們這幾個月這般辛苦操勞,又是為了什麼?
陛下想一出是一出啊!
好在,這位殿下倒是比陛下理智得多,他先是看了眼身後跟著的那些官員,這才看向皇帝陛下,輕聲說道:“你莫要胡來,他們辛苦了這些時日,要是縱著你的脾氣,他們豈不是白費了這些功夫?”
皇帝冷漠地掃了眼秦思雨等人,他們下意識低下了頭,若非在現在這等場合,他們本該跪下行禮才是。可現在他們是跟隨在殿下|身後,手中捧著的無數東西,在入宮前,是不能落地的。
“聽你的。”
皇帝冷淡地說了聲,再無其他的動作,牽著殿下的手就出了去。
秦思雨長出了口氣,帶著人緊跟了上去。那烏泱泱的一大群人,倒是將岑府的過道擠得滿滿當當,不過岑家人,自然是被護在了中間。
一路到了岑府外,哪怕有著黑騎護在外頭,這些個官員看到外頭圍著的百姓,卻還是嚇了一跳。
怎會有這般多人?
放眼望去,幾乎整個街道上都是人,若非有黑騎拱衛在道路兩側,怕不是現在得被百姓淹沒。而在赫連容與驚蟄踏出岑府的那一刻,原本還算寂靜的空道上,忽而爆發出一陣激烈的嘆息聲。
縱是驚蟄,都依稀聽到了幾句。
“是親迎禮,不是奉迎禮!”
“這位
就是萬歲爺?”
“他長得好生俊俏,咱們的皇帝竟是這個模樣?”
“我看到人了,我看到人了,哎哎哎別擠著我——”
那七嘴八舌的,京城本地口音的,各種奇怪鄉音的,感嘆的,尖叫的,如此之多的聲音匯聚而來,終於讓驚蟄有了一種踏實的感覺。
他下意識伸出手去,更用力地攥住了赫連容的手腕。
赫連容看過來,反手抓住驚蟄的手指。
“他們捱得這般近,是不是牽上手了?”
“這得多失禮?”
“這麼俊俏的郎君,我也想握著……”
“別說了別說了,都看過來了!”
驚蟄聽著那些閒言碎語,沒忍住笑出了聲,他反倒是大方了起來,勾著赫連容的手指晃了晃,抬頭看著停在府門外的御駕,“你是要騎馬呢,還是要和我一起上去呢?”
赫連容的眼底似有笑意,大抵是猜到了驚蟄在想什麼,他掃向四周的百姓,淡聲說道:“要是騎馬,引起的騷動太多了。”
秦思雨在心裡瘋狂點頭,得虧陛下還算清醒,直到目送著這兩位上了御駕,他這心才算是穩下來。
被黑騎隔開來的大街上,除卻那御駕外,更有無數鐵騎隨侍,將御駕拱衛在最中央。也有那明眼人,看到了其餘的岑家人跟著上了後面的馬車,似乎是會一起入宮。
等到車駕動起來時,沿途有人一路跟著派送喜糖,許多百姓便也跟著一道走,這蜿蜒流淌的人潮,竟是一路從岑府門外,蜂擁到了朱雀大街上。
這簡直成了整個京城的盛事。
便是前幾月的除夕歡慶,也猶有不及。
一踏上朱雀大街,那遍地的紅毯就一路鋪陳到了宮門口,那張燈結綵的喜慶,幾乎將一切都塗抹成了紅色。
驚蟄跪坐在御駕內,望著外頭,不自覺笑了起來。
今日,他總是在笑。
就好似有什麼奇怪的力量,總會叫他的嘴角揚起。
此刻,有著黑騎夾道保護,再加上這日本就是喜事,坐於御駕內,也能清楚地看到外頭。
自然,那外面的人,也能看到裡頭。
就見那位殿下側過頭去,不知在景元帝的耳邊說著什麼,而後,那位一直冷淡著臉色,近乎面無表情的景元帝,也跟著淺淺笑了起來。
那笑意很淡,卻若春暖花開。
好看。
任由是誰,在看到景元帝笑起來的時候,都說不出半個批判之詞語。
這男人的容貌本就得天獨厚,是世間難尋的美麗,倘若他不是常年保持著那冰冷淡漠的模樣,再加上那一身生人勿進的煞氣,誰又能免疫於這樣的漂亮?
只是當景元帝笑起來的時候,他們仿若才真正意識到一個事實。
景元帝怕是相當喜歡這位殿下。
那種自然流露出來的歡愉,是再多東西都換不來的眷戀。
待入了宮門,百姓再不能見車駕
,但從今夜始,連著九日都未有宵禁,一切禁|忌皆是放開,可謂是民與君同樂。
而入宮門,於赫連容與驚蟄而言,卻還有數道儀式在等。
先是坐帳,再是合巹。
這儀式都在乾明宮舉行,等到所有儀式都完成,夜色已沉。
所有官員與宮人都退到殿外。
而岑家人,也在諸多護衛的護送下,被親自送回了岑府。
於這殿中,就只剩下赫連容與驚蟄。
整座宮殿燈火通明,幾乎亮如白晝。驚蟄能夠清楚地看到跪坐在對面的赫連容,男人今日的脾氣出奇的好,不管身旁的人說了什麼,擺弄了什麼,都沒發過火氣。
驚蟄偶爾看他時,更是常從他的眼底看到淡淡的笑意。
驚蟄手裡舉著白玉杯,低下頭來時,竟是發現還有微微的顫抖。他用左手按住了右手,聲音也有幾分輕|顫,“赫連容,我敬你一杯。”他抬起手,赫連容卻是奪走了驚蟄手裡的酒盞,將兩杯酒都倒在了一起,而後自己一口飲下。
赫連容越過桌面,勾住驚蟄的衣襟,吻住了他。
這酒氣在兩人的唇間來回,彷彿某種醇香的曖|昧流淌。
驚蟄直到氣喘吁吁,這才有了幾分掙扎,他抓著赫連容的肩膀,“你等,你等下,為何,為何外面還守著人?”
驚蟄原是沒反應過來,可側身時,卻隱隱看到了外面,還有人在守著。
往常,在這道門裡,是不會有人的。
哐當——
赫連容掀翻了那桌菜,在那噼裡啪啦的聲響裡,男人長手一撈,將驚蟄摟進懷裡,低低說道:“這按著宮裡的規矩,若是新婦嫁進來,頭一天,的確是在安排宮人在外頭聽著。”
驚蟄瞪圓了眼,這是何等奇怪的規矩?
那不是什麼都被聽去了嗎?
赫連容將驚蟄壓倒在地上,勾著他的衣襟緩緩扯開,沙啞地說著:“驚蟄,你是更喜歡有人在外面聽著,還是……”
驚蟄悶哼了聲,用手壓著人的肩膀,面紅耳赤:“誰會喜歡有人在外面聽著?”他生怕這話給人聽了去,就連聲音都壓得低低的。
赫連容古怪地笑了笑,手指卻往下抓。
“嗯?”
那冰涼的尾音上揚,竟不知為何,帶出幾分魅惑。
“那這是什麼?”
驚蟄被抓住了要害,整個人都紅彤彤的,如同被燙紅了的蝦子,僵硬得弓著身,卻是一動也不敢動。
他躺在毯子上,溼|漉|漉的眼眸望向邊上,咬著手指含含糊糊,帶著幾分羞恥與尷尬。
“……今日,一整日都見著你,卻沒能與你真正說上幾句話……”驚蟄很難為情,可被人發現了,抓著問,也不好不答,於是結結巴巴的,也要擠出回答,“……你那般好看,我見了……心中甚是歡喜,就那什麼……”
這身子已經食|髓|知|味,貪婪得要命,在空曠了這些時日後,昨天晚上那一點點的
慰|藉,又怎麼足夠?
今日的赫連容好看得緊,驚蟄時刻看著他,心中就甚是高興,哪哪都喜歡,自然也哪哪……都如同火焰在撩|撥著,幾乎迷|醉了進去。
赫連容笑起來。
他今日,也總在笑。
淺淺的,淡淡的笑意。
驚蟄痴痴地看著他的笑,不自覺伸出手去按住男人的嘴角。那根手指摸過赫連容的臉龐,又在他的嘴唇流連,而後,又膽大包天地溜進唇間,摸著那尖利的牙齒。
“我的。”驚蟄呢喃,“這些,都是我的。”
剛才摸過的地方,是他的,沒有摸過的地方,也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