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忌憚





說倒也能說得過去,但就是太突然了,總讓人犯嘀咕。




畢竟之前沒聽他說過媳婦兒腿疼,也沒見他找過大夫,突然就這麼嚴重,要換城市生活了。




但他不說,夏芍跟老羅不說,剩下唯一知情的韓主任就更不能說了。韓主任用的畢竟都是髒手段,事情已經暴露了,現在甩脫還來不及,哪能說這個?




而且紅香縣糕點車間這兩個月被批得有點慘,豬油用了一大堆,什麼都沒研究出來。




他們現在自顧不暇,瘋了才把屎盆子主動扣自己頭上。




不過看那架勢,車主任應該是猜到了點什麼,這些天對常副主任一直很冷淡。有一回夏芍碰到他,他還讓夏芍有時間多陪陪老羅,給老羅做點好吃的。




夏芍只是沒想到常副主任臨走前沒找自己的師父,也沒找自己的對手,竟然找上了她。




當時常金順東西已經收拾好,手頭的工作也暫時交接給了車主任,卸下職務,就只能叫常金順了。




他把夏芍叫到車間外的楊樹下,沒頭沒尾問:“你是不是都知道?”




夏芍沒說話,卻也沒有否認。




這個人心機、城府一樣不缺,可惜太重私利,沒用在正地方。事情過去這麼多天,以他的精明,就算猜不出來,也從侯警衛那裡打聽出來了,夏芍並不意外。




常金順看著,就笑了笑,“是不是覺得我做了這麼多,沒辦法理解?”




不等夏芍回答,他幽幽嘆了口氣,“等你到了我這個歲數,上面當領導的比你還年輕,怎麼努力也沒法再進一步,你就懂了。或許也沒法懂,畢竟你現在是被偏愛的那個。”




他有些自嘲,“想當年,我也是師父最喜歡的徒弟,誰能想到……”




話到此處,他又驀然收住,“不說了,你畢竟不是我,我也該走了。”




這個人,哪怕到了這種境地,也不忘用言語挑撥她和老羅的關係,完全不懂得反省與感恩。




夏芍看著那張滿是悵然的臉,語帶嘲諷,“我當然不是你。”




她長得軟,性子又向來平和,沒想到開口竟然是這麼一句,常金順愣住。




夏芍語氣輕緩,“如果是我,當初覺得不平的時候就去找師父問了。師徒一場,師父不僅把我一手帶出來,還讓我來到這,當上了車間的副主任,有什麼不能問的?”




她抬眸,目光清凌凌直視著常金順,“師父對我恩重如山,有什麼不能直接問的




?”




不知為什麼(),常金順被那雙清透的眼睛望著?()_[((),竟然有種心思被人看破的難堪。




他錯開視線,覺得自己這樣未免弱了氣勢,又直視回來,“你還是太年輕了。師父是車間最大的師傅,廠子還要倚仗他,當然可以眼裡不揉沙子,別人呢?”




這個總是像個老好人的中年男人臉上終於露出了譏諷,“王國剛工作幹得倒是好,最後當上班長的不還是周雪琴?你真當廠裡那些領導只看能力啊?”




“可是周雪琴被擼了,王哥還是當了班長。”




夏芍一點沒受他影響,甚至露出了笑容,“所以我相信,是金子早晚會發光的。”




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絕對的公平,只要是由人來決定的,就難免有私心。但你可以鄙夷不屑,可以奮力反抗,甚至可以自暴自棄逆來順受,卻不該同流合汙。




何況常金順還不是被裹挾著不得不同流合汙,他是主動的,樂在其中的。




三觀不同,註定要走上截然相反的兩條路,老羅或許也是知道這點,才一句沒和常金順多說。畢竟常金順今年四十歲而不是十四歲,早就不是說了能改的年紀了。




老頭兒只問夏芍:“是不是覺得就這麼放他走,有點輕了?”




“可是不這樣,就得公開內鬼和元宵的事,讓車主任受到廠裡的責難,讓車間人心惶惶,成為整個廠子的笑柄。”夏芍一笑,“他走這麼急,應該找不到什麼好崗位吧?”




這麼處理,的確是老羅這個師父手下留情了,卻也不完全是顧念那點師徒之情。




常金順畢竟是車間副主任,是領導。一旦公開處理,車間沒面子,廠裡也沒面子。




何況狗急了跳牆,誰知道會幹出什麼來,廠裡未必願意公開處理。




老羅長長吐了口氣,“他去了五城,就只是個普通工人。”




夏芍並不意外,在江城當副主任,去了其他地方還想當副主任,人家憑什麼把位置讓給你?




別說五城食品廠了,紅香縣食品廠都不可能,兩邊也就是個相互利用的關係。




但是他又必須走,一旦被開除,他在糕點行的名聲也就臭了,只會更難找工作。




而他就算弄元宵賣了錢,之前走關係花了一些,現在又要調工作,轉戶口,估計也剩不下什麼了。他要是受不了這憋屈的日子,再做出點什麼,可就沒有個師父對他手下留情了。




常金順走了,糕點車間很快又有了新的討論話題——他走後,這個副主任由誰來當?




車間一共四個班,溫班長資歷最老,卻身體不好,最與世無爭;葉大勇最能幹,拿過最多勞模,所帶的餅乾班也是年年先進,卻最年輕,只有三十多歲。




剩下王哥資質一般,又才剛當上班長,吳班長業務能力也平平。




而不管誰被提上去,都會空出一個班長的位置。




車間裡人心浮動,有那能找到門路的,已經開始在私底下託關係了。




夏芍沒關注這個,她轉正還不到一年,又年輕,怎麼輪都輪不到她。她就是覺得最近有點困,也不知道是春困,還是前陣子累狠了,一鬆懈下來就格外地乏。




“單位活很多嗎?”見她又大早上打哈欠,陳寄北忍不住皺眉。




“不多啊。”夏芍努力睜著眼睛,杏眼因為睏意水汪汪的,“你晚上少鬧我兩回,我就不困了。”




陳寄北神色一滯。




夏芍打著哈欠,又問他:“二立最近學得怎麼樣?我聽說木匠房那兩個學徒都被打發回去了,要重新找人。”




“還行。”陳寄北把自行車停在了路邊。




剛要說什麼,呂大爺在警衛室叫他們,“小夏,有你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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