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梨 作品
牙齒
他們誰都沒提離婚的事。
導火索林譽之始終沒有出現。
因這一場高燒,過年的團圓飯,林臣儒也沒敢接林譽之過來。
在此之前,他還試探過幾次林格的口風;爭執後,對此絕口不提。
大年三十這天,電視上播著春晚聯歡晚會,外面有人在放煙花,林格趴在窗戶上往外看。過年時的揚州鮮少有下雪的時刻,今年也不例外,沒有白茫茫的雪,只有夜空中璀璨的煙花和噼裡啪啦的鞭炮聲。
嗆鼻子的火硝氣味裡,林格瞥見樓下有人影晃,瘦瘦高高的,穿白色的羽絨服,白的像突兀的一片雪。
那人腳步停在窗下,仰臉,向窗臺看。
溼潤的冷風如綿密的針,他露出被凍紅的鼻子和臉頰,隔著一扇玻璃窗,沉默和林格對視。
三秒後,他轉身,林格急切叫出聲——
“哥!”
那是林格第一次叫林譽之為“哥”。
大年三十,路上行人稀少,他頂著溼潤冷風,一步步從租住的地方走來,也只是為了取落在林臣儒車上的雙肩包。
……
事情過去這麼多年,林格再沒見過林譽之落下過什麼東西,情到濃處,她也曾貼靠著林譽之的耳朵,一邊呼呼吹氣,一邊問他當初是不是在套路自己。林譽之微笑著予以否認,翻身將她壓住,把她被汗水打溼的頭髮掖在耳後,張口咬她耳朵尖尖上的肉。
現在的林格不吝嗇自己的惡意,可以用最可恥的想法去揣度林譽之。
對方值得如此不堪的揣測。
浴缸裡的水涼透了,林格溼淋淋地站起。
點的外送到了,是一家粵菜店。
劍花蜜棗豬肺湯,外加一道清蒸的乳鴿,都是滋補清淡的菜。
龍嬌病了後,胃口也小了,吃上幾口,就緩一緩,問林格,下午什麼時候去林譽之那邊。
林格毫不意外:“三四點吧。”
龍嬌追問:“三點還是四點?”
林格含糊:“三點。”
“去吧,”龍嬌點頭,“我聽你哥說了,你那個智齒不能再拖了。今天必須得拔,再不拔,周圍那幾顆牙也留不住……”
林格說:“拔,肯定拔。”
清蒸鴿子湯散發著綿密的香,鴿肚掏空,裡面塞著白生生山藥塊兒——這一塊兒浸透山藥清香的鴿子肉被龍嬌夾下,輕柔放在林格碗裡。
“那,你下午和誰相親啊?”龍嬌問,“同事?”
林格一頓。
她仔細看媽媽:“林譽之告的密?”
“怎麼能說是告密呢?”龍嬌說,“他是你哥,他對你多好,你不知道?是我逼問他,逼出來的。”
林格說:“您以前和我說,他不是您肚子裡出來的,讓我離他遠點兒。”
“哎,那時候我不是還擔心你倆——”龍嬌不自然,“你那時候才多大,他也是。青春期的姑娘和小夥子,偏偏他長得又好看……”
欲言又止是父母必備的技能,他們和林格中學時遇到的所有老師一個樣,擅長“不用我說你也知道”。
生理課如此,林格初潮時,龍嬌丟給她衛生巾時的一臉諱莫如深,也是如此。
林格吃鴿子:“嗯,是朋友介紹的。”
龍嬌關切:“多大了?之前的那個男友呢?”
“之前的分了,”林格順口說,“現在的這個還不確定呢,等我先看看,看好了再和您說。”
龍嬌點頭:“誒,好,好。”
直播做多了,張口說謊話這件事,林格已經練到爐火純青。倘若現在將她封殺,林格想自己大約也能去做網文寫手,就像她的大學舍友蘇木木,人家現在就靠在晉江連載小說賺錢。
只是林格想,她能寫出的東西,發表出來大約也是一片的“口口口口口口口”。
如此苦中作樂的想法只在腦中迴盪幾分鐘,林格拿起備用的手機出門面試。
龍嬌還當她是去相親,不滿意地要她換下來衣服,說是太漂亮了,現在很多男人實際得很啊,看見太漂亮的也不行,尤其是林格這種,一看就是要花很多錢……
林格對著鏡子戴上harry winston 的Loop項鍊,璀璨的鑽石很襯她的膚色。她很滿意地對著鏡子照了照,聽龍嬌喋喋不休,她笑了。
“媽,”林格曼聲細語,“您不覺得這樣更好嗎?不用深入交流,就能篩選掉一批摳門的男人——我結婚又不是為了吃苦。”
龍嬌說:“格格啊,你年紀還小,不懂,精打細算也是優點。”
林格說:“我只知道節流不如開源,媽,錢不是省出來的。”
龍嬌說:“你這孩子……算了,你譽之哥倒是能掙錢,也不知道他女朋友長什麼樣。”
林格說:“誰瞎了眼,居然答應了他。”
“格格,”龍嬌正色,“你啊,你才是瞎了眼,覺得你哥不好。哎,你不知道你哥談戀愛了?”
林格說:“又不能賺錢,我知道那事幹嘛?”
“其實也不算談戀愛,”龍嬌說,“我那天看見你哥拿手機看她照片。”
林格說:“說不定是看我照片——看著像不像我?”
“別臭美了,”龍嬌說,“和你唯一像的就是性別了。”
林格哈哈大笑,拎著包:“媽,晚上等我回來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