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梨 作品

牙齒





約定的地點在咖啡廳。




與其說是面試,不如說是內部的推薦——林格曾經的經紀人如今在這家名為“紅”的服裝品牌公司供職,屬於對方開闢不久的直播運營部。




作為一個國產服裝品牌,“紅”近幾年異軍突起,說是橫掃出來的一匹黑馬也不為過。林格讀大學的時候,它們還只是一個小網店,每次上新,林格都會蹲點搶第一批。林格先前做的賽道就是服飾測評,帶貨方向也多是這方面。




現今對方拋出橄欖枝,林格也欣欣然接受。




前來和林格對接的女士姓寧,單名一個真字,是直播運營部的一個主管,她笑眯眯的,讓林格叫她一聲寧姐,兩人一人點了一杯咖啡,坐下來,邊談邊喝。




三點鐘,咖啡杯底的瓷涼透了,兩人才就此分別,林格看了眼時間,打車去林譽之所在的醫院。




他這次罕見地沒有打電話催促。




林格同引導的護士講,自己要找林譽之,對方旋即笑了:“您是林醫生的妹妹吧?”




林格點頭。




林譽之正在辦公室裡休息,他下午剛做完一場手術,病人頜面骨折,需要植入鈦釘和鈦板作為輔助。為了保證面部的美觀,這一場手術需要極大的耐心。兩點五十分縫合結束,林譽之緩慢地喝光杯中水,轉臉看時間,看到指針走到三點三十三。




一個很巧合的數字。




秒針慢吞吞挪到數字三的時刻,林譽之看到了林格邁入房間。




“快點,”林格說,“晚上我還要回家給媽做飯。”




林譽之問:“片子帶了嗎?”




林格說:“什麼片子?”




“上次影像科拍的。”




林格說:“你又沒說要帶。”




“我不說吃飯你還能忘記吃?”林譽之不鹹不淡,“過來,我這裡有備份。”




林格不說話。




林譽之指著她的牙齒x線片,問:“今天想拔哪顆?”




林格說:“你不是挺厲害麼?不能一次性全拔完?”




“我可以一次全拔光,”林譽之說,“但在那之前,你先告訴我,你是想插鼻飼管還是胃管?”




林格:“啊?”




林譽之微微轉椅子,看她:“同時拔四顆牙齒,接下來的一週,你都不能咀嚼——還是說,你享受只能用門牙吃飯的感覺?”




林格不看他,伸手一點,就右邊。




“這兩顆,”林格說,“我時間緊,同時拔這倆。”




林譽之沒攔她。




橫生智齒的拔除比普通的要困難一些——先切開及翻瓣,再去掉骨並分牙,順利地拔除阻生牙進行縫合,讓牙齦吻合,重新生長。




林格拿到自己的手機,木著臉躺下,熟悉的大燈照下,聽他平靜地重複了一遍那句話。




“如果感到難以忍受的疼痛,舉起左手,我會立刻停下。”




林格閉上眼,張大嘴巴。




尖銳的注射器針頭深深插入她的牙齦,劇烈的疼痛只持續了一秒,旋即消失的無影無蹤。




麻醉劑起效力了。




對於接受拔牙的人來說,整個拔牙過程就是枯燥無味的裝修過程——有人用“榔頭”,“錘子”,“楔子”在嘴巴里敲敲打打,拆這裡補那邊。麻醉劑的效用很強,林格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舌頭也是麻的,苦苦澀澀,就連衝到嘴巴里的涼水也沒有感覺——似乎有塊兒注水的豬肉隔絕了她的味蕾,她能感覺到對方在鑿她的牙齒,也僅僅只有“感覺”,就像一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




麻木的感覺還不錯。




兩顆智齒的拔除和縫合只用了四十分鐘,麻醉未消,林譽之往她牙齦上塞了兩塊兒棉球,要她咬著。牙齒和臉頰仍舊木木的,林格咬著白棉球,轉臉看林譽之。




林譽之摘下手套,從護士端來的小托盤上拿下冰袋,遞給林格,要她拿著,示意按在臉頰上,冰鎮止痛。




“咬緊棉球,半小時後再鬆開。有口水也直接吞,別吐——你會慢慢感覺到牙齒疼痛,屬於正常現象,別害怕,”林譽之說,“你的臉會腫一週左右,冰敷可以緩解疼痛和腫脹現象,但注意溫度和時間,避免凍傷。”




林格不能說話,勉強點頭。




“24小時內不能刷牙,也避免漱口,也別舔——這一週儘量避免咀嚼,別啃硬骨頭,”林譽之說,“多喝溫涼的流質食物,禁食燙物。”




林格點頭,握著筆,在紙上寫。




「還有其他注意事項嗎?」




林譽之說:“少說話。”




林格寫:「為什麼?」




林譽之拿過筆,也寫。




「你不開口時挺好,不惹我生氣」




林格奪過本子,一筆一畫,在下面寫。




「扌喿你女——」




沒寫完,她把那個“女”字旁狠狠劃掉。




兄妹就這點不好。




盛怒之下的罵人也不能問候對方父母。




畢竟共享爹媽。




林譽之看那兩個字:“我?兄妹亂,倫犯法。”




他微笑:“對了,忘記提醒你,牙齒傷口癒合之前,建議不要和男人接吻——你口腔中有傷口,接吻會增加細菌感染的概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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