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哲 作品

敬死不了(“再抱一會兒還是現在就喝...)





加上現在軍隊擴防,檢查站一個接一個,大黑車一天幾趟地從隧道口出出進進,人心惶惶。




這次喝酒,所有人都上了一種發洩式的歡樂,就好像這種安寧的日子每天都有可能是最後一天。




胡小嶺把大家的杯子裡都倒上了酒,舉起了杯子:“敬點兒什麼?”




“敬活著。”




“敬自由。”




“敬死不了。”




“敬屍體。”




大家一塊兒拿著杯子在桌上哐哐敲,一通亂七八糟地敬著。




“敬以後。”邱時說。




“敬以後——”大家立刻跟著喊。




邱時仰頭喝掉了杯子裡的酒,然後看了看邢必的杯子,也喝光了。




唯一杯子裡還有酒的就是趙旅,他要想這頓飯能吃飽,就不能乾杯,只能一口一口慢慢喝。




邱時本來以為這幫人會盯著邢必各種問生化體的問題,但並沒有,也許是胡小嶺已經給他們介紹過,也許是他們並不在意眼前這個人是不是人類,一起吃飯喝酒,一起聊天兒,就可以了。




他突然覺得有些心酸,本來覺得連外城都不待,他們就在這荒山掩體裡活著就行,但現在依舊是誰也躲不過。




邢必一直沒太說話,只是靠在牆邊靜靜地看著這幫收屍人,時不時吃一口東西,再喝一口酒。




“時哥,”趙旅伸了杯子過來,“碰一下。”




邱時拿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




“你倆出去了一趟,”趙旅低聲說,“看到了那麼多,你覺得……我們是不是就要打仗了?”




邱時捏著杯子轉了轉,是吧。




但他不敢說, 說出來就好像是確認了自己的想法一樣, 再也無法迴避了。




“跟誰打?”趙旅又問。




“……不知道。”邱時回答。




“就這幫人,不管跟誰打,”趙旅抬手挨個對著桌子旁邊鬧騰著的人指了一遍,“打起來就是死,沒活路。”




“你趕緊把這杯酒灌了。”邱時說。




“不敢,”趙旅笑著說,“我就喝半杯,從現在起,我得醒著。”




“真要……打起來,”邱時也放低聲音,“你帶他們走。”




“去哪兒?”趙旅問。




邱時沒說話。




雖然跟趙旅突然說起的話題有些絕望,但倒也不是特別影響心情,畢竟絕望是常態,他們但凡聊到比下星期更遠的事兒,就都是絕望。




不過趙旅還的確是沒多喝,杯子裡的酒一直是一半。




屋裡的人喝多了開始一塊兒唱起雲城之歌的時候,肖磊湊了過來:“檢查站那邊讓收屍。”




“操。”趙旅罵了一句。




“現在又讓我們去收屍了?”邱時問。




“說他們人手不夠,”趙旅說,“而且這事兒誰樂意幹啊。”




“那明天的。”邱時說。




“得今晚,”趙旅擰著眉,“現在都得現死現收,我去吧。”




“我去。”邱時說。




“我可以跟趙旅去,”肖磊說,“邱時你有傷還是歇著。”




邱時盯著趙旅:“你是不是帶他去收過屍了?”




“沒!”趙旅趕緊說,“我可沒有!”




“我可以去。”肖磊說。




“你待著,”邱時說,“你聯繫聯絡,體力活兒別摻和。”




沒等肖磊再說什麼,邱時站了起來,看了看邢必:“去看看收屍人的工作嗎?”




“嗯。”邢必應了一聲。




外面開始下雪了,下得還挺大,往遠處看去,高地不平的地面上一片片鋪著斑駁的白色,看上去不怎麼美,有些淒涼。




身後的門已經關上了,但還是能聽到這幫人說笑的聲音,溫暖而安全。




邱時回頭看了一眼,戴上了手套,把圍巾在脖子上繞好:“他們估計這段時間都沒這麼放鬆過。”




“你不是他們之中年齡最大的吧。”邢必問。




“不是,”邱時帶著他往山後繞過去開車,“不過我是佔山為王最早的,所以都叫我哥。”




“開哪輛車?”邢必跟在他身後。




“當然是那輛舊車,”邱時說,“死人有味道,會一直留在車上,洗都洗不掉,舊車就一股死人味兒。”




“是麼。”邢必說。




邱時扯掉車子的偽裝布,坐了進去:“我開,路我熟。”




邢必坐到了副駕,又轉頭往後面的車斗裡聞了聞。




“聞到了嗎?”邱時發動了車子,從山後狹窄的一條水道往檢查站那邊開過去。




“嗯。”邢必看了他一眼。




“看我幹嘛。” 邱時說。




“你什麼時候開始收屍的?” 邢必問。




“十多歲,”邱時說,“更早點兒是在死人身上找東西,當然,現在我們也找,有好東西能換吃喝。”




“害怕嗎?”邢必看向窗外。




“一般的屍體不會害怕,只會覺得死的幸好不是我,”邱時說,“也有過害怕的,一個男人把他老婆的屍體啃掉了一大塊,然後從山上跳下去了。”




邢必沒說話。




他們的車是從檢查站後面繞出來的,警衛看到的時候嚇了一跳。




“你們收屍人到底有多少條線路?”今天去過掩體的一個警衛過來往車裡看了看。




“太多了。”邱時說。




“往前一百米右邊崖底。”警衛給邱時指了路。




“怎麼死的?”邱時問。




“摔死的。”警衛說。




“你祖宗。”邱時皺著眉罵了一句。




崖底是一片碎巖地,摔下來不死也能讓巖尖給戳死。




把車停到稍平一點兒的位置之後,邱時下車看了看,不光是戳死,還能被巖刃給切開。




邱時緊了緊手套,擰著眉過去,一具具屍體先檢查了一遍。




“八個人。”他嘆了口氣,拖起第一具比較完整的屍體往車那邊走過去。




邢必幫著他一塊兒把這具屍體放到了車後鬥裡。




“你還記得你看過多少屍體嗎?”邢必問。




“這上哪兒數去。”邱時說。




“收屍的時候你會想什麼?”邢必看著他。




“採訪啊?”邱時笑了笑,“我就覺得,人其實也挺能活的,明明那麼容易死,但一直也沒死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