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哲 作品

過命交情(“你別學啊,躺床上這就不...)

八具屍體裡只有兩具還是基本完整的,其他的都慘不忍睹,邱時後悔自己一時疏忽沒穿自己平時的收屍專用的舊衣服出來,這也沒多久不幹這個活兒,居然十幾年的習慣都能忘了。




他看了一眼邢必,主要是今天跟他一塊兒過來的是邢必,要換了趙旅,就不會忘。




“嗯?”邢必偏了偏頭。




“沒事兒,”邱時說,“確定一下觀眾在哪兒,方便表演給你看。”




邢必笑了笑,走了過來,彎腰就準備伸手去抓屍體。




“哎,”邱時手上胳膊上已經都是血,只能趕緊伸腿攔了他一下,“你別動手,這沒經驗滋你一臉腦漿。”




“你真是讓我來看的嗎?”邢必問。




“不然呢,”邱時說,“我就看你一晚上也不說話,就盯著這幫人琢磨,是不是想看看普通人類的生活是什麼樣的。”




“挺敏銳。”邢必說。




“還行。”邱時從一具屍體身上扯下已經破了的衣服,把碎成了幾塊的屍體捆在了一起,拎到了車斗裡。




不過平時幹這些他不會有什麼感覺,但今天看到這些屍塊的時候,卻會想起城後那個肥料池,他們收屍的時候雖然會拿走值點兒錢的東西,衣服如果好的也會扒走,但沒拿的東西都會盡量讓它們跟原主人在一起。




誰能想得到,進了那個洞之後,他們最終的歸宿會是肥料池。




雖然這批屍體不太好收拾,但邱時還是很快地把他們都放進了車斗裡,把手上的手套也一塊兒扔到了屍堆上,然後坐進了駕駛室。




“要我開嗎?”邢必問。




“算了,我都坐下來了,”邱時說,“座兒已經髒了。”




邢必坐進了副駕:“一會兒就這麼回掩體睡覺嗎?”




“為什麼你會對我有這樣的判斷?”邱時笑了。




“也是,”邢必說,“手髒了還會往別人身上擦呢。”




“一會兒帶你去洗溫泉。”邱時說。




“你練習打水漂的地方麼?”邢必問。




“你今天敢打一個水漂我就罵人。”邱時說。




邢必笑著沒說話。




車上這會兒血腥味非常濃烈,還混雜著些別的臭味,邱時也沒再說話。




回去的時候不能走原路,路不平,容易把屍體顛出來,得穿過檢查站從大黑山正面的荒原開過去。




車從難民點經過時,路邊棚子的縫隙裡是一雙雙眼睛,看著車斗裡的屍體,不知道這些人心裡都在想些什麼。




現在天氣冷了,如果得不到進入雲城的機會,用不了一個月,他們跟這些屍體的區別也就是眼下的體溫了。




一路沉默著回到屍洞時,雪已經下得很大,邱時下車的時候感覺人都被風吹透了。




“你知道這個屍洞下面是什麼嗎?”邱時把第一捆屍塊推進了洞裡,聽著屍塊混著碎石向下滑去的聲音,直到消失。




“不知道。”邢必說。




“城北邊外面,有一個肥料池,”邱時說,“這裡的屍體,還有內城的屍體,都送到那兒去了。”




邢必沒說話,把一具屍體也推進了洞裡。




“老頭兒以前住的那個酒館,叫大巖酒館,老闆說他如果死了,讓我們給他燒了,不要扔進洞裡,”邱時說,“趙旅他們就在這兒把他燒了。”




“你想過死以後的事嗎?”邢必問。




“趙旅問過我,”邱時說,“我讓他給我做成標本供在他床頭。”




邢必笑了起來。




邱時沒再說話,把屍體都扔進了洞裡,他才直起身拍了拍手:“走,洗澡去。”




回掩體拿換洗衣服的時候,喝酒的那幫人還在歡聲笑語,估計得到後半夜才能結束了。




“你們洗澡頻率高嗎?”邢必跟在邱時身後往溫泉那邊走。




“這話問的,”邱時說,“怎麼了?”




“很遠。”邢必說。




“我們很閒的,”邱時說,“沒死人的時候,我們時間多得都不知道怎麼浪費才好,所以有時候我會往周邊那些廢了的小鎮跑一跑,兩三天回來。”




“好玩嗎。”邢必問。




“不好玩,”邱時搖搖頭,“荒了幾十上百年的地方,比野山石頭寂寞得多。”




走了兩步他又問了一句:“來雲城之前,你在哪兒?”




“很遠的城市。”邢必說。




“老頭兒那個地圖上有嗎?”邱時問。




“沒有,在更東邊。”邢必說。




“什麼樣的城市?”邱時有些好奇。




“很大,有很多高樓,”邢必說,“商場,廣場,公園,不過那時已經開始衰敗了,我沒有見過人類最好的時候。”




人類最好的時候。




看現在這個世界的樣子,說不好再過幾十一百年,現在也會是曾經“最好的時候”。




靠近溫泉的時候氣溫就沒那麼低了,升騰著的白色蒸汽中帶著暖意。




邱時繞過幾個小的泉眼,走到了最大的那個旁邊停下了:“就這兒了。”




邢必拿出一片防水貼遞給他:“這個貼傷口上。”




“……你居然還能想著拿這個?”邱時有些吃驚。




“你那個傷趕緊好吧,”邢必說,“邱與都快開心得從墳裡出來了。”




“操。”邱時笑著脫掉了衣服,把這個防水貼粘在了胸口的紗布上,再壓緊了,一邊脫褲子一邊回頭看了邢必一眼,發現他還衣著整齊地站著,“你要穿著衣服泡嗎?”




“沒。”邢必說。




“那怎麼了,”邱時說,“你也不是害羞的人啊,烤個火都要脫光呢。”




“你身上的傷有點兒多。”邢必說著也開始脫衣服。




“都小時候摔的,”邱時走進了水裡,坐下之後再往前一點點蹭到水深的位置,“小孩兒在這種地方待著,就摔出這點兒傷已經算是天賦異稟了。”




邢必走進水裡時沒有他那麼小心,幾步就跨了進來,然後嘩啦一下坐進了水裡,水波往邱時這邊一推,他頓時撐著水裡的石頭坐直了。




“你有點兒數啊!”邱時說,“撲我一臉水。”




“你是不是洗臉的時候也會怕被淹死。”邢必問。




“本來是不會的,”邱時慢慢往後靠了靠,枕在了後面露出水面的石頭上,“你這麼一說,就算是心理暗示,我可能就會怕了。”




邢必沒說話,非常緩慢地也往後靠在了石頭上,保持了水面的平靜。




“暖和嗎?”邱時看著從天空中不斷飄落下來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