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鹽業(下)
“兩個問題。”
徐渭現在至少在說法方式方面已經無限接近護衛軍內部了,非常直接,沒了以前說話拐彎,話裡話外的方式……就是很多時候嘴巴還是那麼毒。 “其一是揚州鹽商。”徐渭掃了眼周邊,“其實曬鹽法早在正德年間就有了,嘉靖年間在閩、粵兩地也不少見,至少我就見過好幾處,但最近幾年都陸續消失。” 陶大順好奇問:“這是為何?” “利益。”陳銳神色淡漠。 “不錯。” 徐渭細細講述,陳銳偶有補充,陶大順才慢慢知曉。 自古煮鹽之利,重於東南,兩淮為最,甚至有兩淮鹽稅甲天下之說……大明朝廷每年戶部的收入,鹽稅能佔到三分之一甚至更高。 明朝開國已有百五十年,鹽業已經成為一條流淌著銀子的河流,上至戶部、都察院的巡鹽御史,中至管理鹽業的都轉運司、手握鹽引的鹽商,下至售賣鹽的散戶、灶戶、鹽丁…… 可以這麼說,東南海貿是一條產業鏈,但朝廷要鎖死,還是有辦法的,但想鎖死兩淮鹽場,那就等於是自殺。 所以,曬鹽法早就在正德年間就出現,嘉靖初年在福建、廣東小範圍傳播,但沒有辦法推廣。 為什麼推廣不開? 因為成本。 曬鹽法雖然要看日頭,天氣變化對產量影響不小,但成本太低了,而煮鹽法成本要高不少。 為什麼自古天下鹽業以兩淮為重,就因為淮河兩岸有大量的草場,這是煮鹽的重要原料。 曬鹽法一旦推廣開,成本能降低到讓揚州鹽商難以承受的地步。 陳銳聽著徐渭滔滔不絕的講述,想起前世在網上看到過的消息,外企以外資的名頭購買國內企業偶爾出現的先進技術,但並不推廣,自己都不用,而是進行封鎖,然後繼續用舊技術進行生產。 揚州鹽商大致就是這麼做的。 徐渭嘆息道:“當年我在漳州府就聽聞,一個鹽場被焚燬,百餘人被殺……” 陳銳挑了挑眉頭,“鹽丁?” “八九不離十吧。” 鹽丁名義上是產鹽的壯丁,但實際上已經分割出來,產鹽的是灶戶,鹽丁受都轉運司指揮查辦私鹽……其實已經成為揚州鹽商的私人武裝力量了。 乾的都是刀頭舔血,殺人放火的勾當。 陶大順小聲問:“有護衛軍在,理應無妨吧?” “難說。”徐渭搖搖頭,“錢能通神啊……若是小批量,或許揚州鹽商也就忍了,若是積年累月而且產量頗高,只怕……” “你是指倭寇?”陳銳敏銳的聽出了徐渭的言外之意。 “不錯。”徐渭嘆道:“你之前揣測,即使朝廷許通商,倭寇也不會絕跡。” 頓了頓,徐渭補充道:“而且你將鹽田佈置在南側,這一帶能登陸的地點不少,距離普陀島也不遠,很容易遭到侵襲。” “無妨。”陳銳輕笑了聲,“還記得我在那一戰之前說的話嗎?” “兩個月的訓練,新兵成軍,不見血,難成軍!” 不管是倭寇還是鹽丁,只要敢來,都會淪為新兵的磨刀石……陳銳還在愁著如果倭寇不多,新兵去哪兒歷練呢……去山東實在有點不安全,畢竟現在的鴛鴦陣還難以抵禦騎兵。 “你想的倒是周到……”徐渭嚥了口唾沫,但隨即在心裡算了下,“如此說來,還是要繼續募兵?” “當然。”陳銳迅速道:“在六月開始售賣粗鹽之前,進行第三次募兵,總兵力超過三千。” 徐渭無言以對,顯然陳銳早就考慮萬全了,難怪之前吳澤規劃營地的時候,陳銳將區域擴大了很多。 陶大順還有些擔憂,“據說揚州鹽商在朝中頗有背景,朝廷會不會問責?” “不可能。”徐渭隨口道:“如今鹽荒,舟山售鹽,只要價格不比兩淮鹽高,誰都不能說個不是。” “別說是要繳納鹽稅的,就算不繳稅,朝廷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繳稅。”陳銳搖頭道:“不按照鹽引納稅,餘鹽皆納稅。” “那戶部就更不會反對。”徐渭突然怔了怔,打量了陳銳幾眼,心裡揣測這是恰巧還是陳銳刻意為之。 毫無疑問,陳銳在朝中最大的對頭就是嚴嵩,準確來說是嚴世蕃。 如果嚴世蕃搗鬼,舟山售鹽是有可能遭到一些麻煩的,但嚴世蕃決堤阻攔韃靼,使得揚州大半淪為水澤,與揚州鹽商是死對頭。 不管是考慮到立場,還是考慮到揚州鹽商,嚴世蕃都不會在舟山售鹽這件事上做手腳,反而會樂見其成。 甚至說句誅心的話,明廷遷都南京,兩淮鹽稅對於朝廷的財政來說太重要太重要了,如果出個能制衡兩淮鹽場的存在,朝廷是願意看到的。 “其二是如何售賣。”徐渭嘴角抽搐了下,“想必你也早就想好了。” 陶大順接口道:“大哥是準備讓皂塊鋪子接手。” “真是心思縝密啊。”徐渭嘆了口氣,真想問問陳銳……你之前將皂塊鋪子轉給那些本地商賈,考慮到這點了嗎? 想必是考慮到了的,陳銳盯著鹽業……應該是去年就起了心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