撐死的瘦子 作品

第224章 陳淼:金蘭契互剖金蘭語

端王府。

夜色低垂,會芳館不遠的一處跨院,這兒是元春親自挑選的院落,暫時作為黛玉的落腳之處。

黛玉穿著件白色粉綠繡竹葉梅花領褙子,倚坐在西窗的一方軟榻下,纖纖素手把玩著垂落在前襟的一縷秀髮。

迷朦的月色下,少女玉顏潔白似霜雪,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下,一雙似泣非泣含露目看著院內搖曳的枝條,怔怔出神。

紫鵑捧著香茗走進屋內,凝眸看著倚窗而坐的少女,輕聲道:“姑娘,夜間風寒,仔細別著涼了。”

黛玉頭也不回,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紫鵑見此情形,心下了然,將手中的茶盅遞了過去,寬慰道:“姑娘,既來之,則安之,殿下和王妃不是待姑娘也是極好,有什麼可憂愁的。”

搬到一個全新的環境中,自然會有些不大適應的感覺,便是紫鵑都有些束手束腳的,更別說是多愁善感的黛玉了。

“總歸是寄人籬下.....”黛玉接過茶盅,美眸斂了斂,輕聲感嘆一句。

她也知道元春與陳淼待她不差,但從國公府換到王府,始終是仰人鼻息的生活,讓黛玉心中鬱結。

真要計較起來,黛玉甚至覺的還不如待在國公府,起碼那兒是她自小便生活著,有自己熟悉的人和環境。

只是在面對元春的好意,黛玉不好拒絕,更何況她也沒資格拒絕,如風中浮萍,無枝可依。

紫鵑粉唇闔動幾許,但卻並未多說什麼,畢竟這需要時間來適應,多說無益。

黛玉見此情形,頓感無趣,抿了一口茶水,一時也無言。

正此時,外間雪雁來稟,說是薛姑娘來了,而後便見寶釵掀簾而入。

寶釵穿著件蕉黃印花交領長襖,襯得少女身形修長,一頭蔥鬱柔順的秀髮之下,玉顏明麗白膩,眉不描而翠,唇不點而紅,肌膚瑩潤。

“顰兒。”

寶釵水潤杏眸看向黛玉,兩邊粉膩的臉頰現著淺淺的梨渦,移步上前,溫寧如水的聲音中見著幾分親暱。

黛玉看著來人,眸光閃了閃,淺淺一笑道:“寶姐姐怎麼來了。”

原本兩人在榮國公府時便有了交集,只是隨著寶釵被陳淼點做女官,便鮮少相見。

“自是過來看看你。”

寶釵輕笑一聲,瑩潤的眸光環顧一圈,落在一旁的紫鵑身上,溫聲問道:“可還有什麼缺漏的東西。”

寶黛相鬧之時,寶釵正與薛姨媽待在一塊,並不清楚事情緣由,然而事情鬧大了,閒言閒語的,寶釵又怎麼可能沒聽說。

對於此事,寶釵並不想評價,但心裡對於黛玉還是頗感憐惜的,不論是以往的姊妹情誼,還是作為王府的女官,於情於理,她都得過來一趟。

紫鵑知曉寶釵素日待人周到,笑著回道:“傢俱還有被褥之類的,王妃都讓人換了新的,並沒有什麼缺漏的東西。”

寶釵輕輕頷首,拉著黛玉的手,在錦墩上就近而坐,寬慰說道:“顰兒安心在這兒住著,旁的也不必多想,往後咱們湊一塊也熱鬧一些。”

黛玉抬起螓首,看向那容顏鮮豔嫵媚的少女,柔聲應道:“麻煩寶姐姐了。”

正如紫鵑所言,既來之,則安之,又能如何。

再者說了,元春與寶釵都是好意,黛玉又怎麼可能不識好人心。

寶釵笑了笑,她心知黛玉敏感的性子,也不在這個話題上糾結,凝眸看著黛玉那兩靨之愁,心下微微一動,輕聲道:“記得妹妹需要配藥,可有周全。”

黛玉眉眼輕顫,柔聲道:“難為寶姐姐記得,大姐姐安排妥當了,正要拿藥方過去,讓人多配一料。”

“那便好。”

寶釵應了一聲,轉而笑道:“我也是自小吃藥長大,對於這些事情自然敏感一些。”

黛玉瑩潤的眸子打量著寶釵那“健壯”的身形,眨了眨眼,輕聲問道:“寶姐姐有什麼病根兒。”

寶釵在賈府待的時日並不長,雖與黛玉幾人有情誼,但也不深,女兒家病根是隱秘之事,一般不會與人直言,除卻薛家人知曉以外,旁人鮮少得知。

黛玉是先天不足,一眼便瞧得出,反觀寶釵鮮豔嫵媚,又身姿豐潤,一點兒都不像有病根的模樣。

原著中,也是周瑞家發現寶釵配藥,才坦然相告,在賈府相處久了,也就不是秘密。

起碼,此時的黛玉幾人尚且不清楚。

寶釵眸中閃過一抹淡淡的羞澀,輕聲道:“也沒什麼,就是從胎裡帶來的一股熱毒,得了一海上方,便漸漸好轉。”

海上方能壓制,但卻不能根治,真正起作用的,則是另

有其人。

不過這些都不便與人言,若不是知曉這位林妹妹心思敏感,寶釵也不會真誠相待。

黛玉聞言,心中頓時有了一種同病相伶的感覺,只覺兩人之間的距離無形中親近幾許,抿了抿粉唇,悵然道:“姐姐倒是好運道,我從會吃飲食時便吃藥,到今日未斷,請了多少名醫修方配藥,皆不見效。”

人家自小有病能治好,但她.....

寶釵杏眸閃了閃,輕聲道:“所謂“久病成醫”,接觸多了,我便懂了些醫理,不知顰兒可否拿藥方與我看看。”

黛玉面容一怔,不過卻並未多想,讓紫鵑去取了藥方來,遞與寶釵。

怎的,好奇的看看藥方,難道還能害自己不曾。

寶釵接過藥方,凝眸掃了一眼,輕笑道:“古人說“食谷者生”,我看你這藥方上的人參、肉桂太多了,雖說有益氣補神之功效,但過猶不及,依我說,先以平肝健胃為要,肝火一平,不能克土,胃氣無病,飲食就可以養人了。”

說著,寶釵輕輕拍著黛玉的素手,眉眼溫和道:“我這有個法子,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窩一兩,冰糖五錢,用銀銚子熬出粥來,若吃慣了,比藥還強,最是滋陰補氣的,待會我就吩咐灶房,顰兒先吃一段時日試試,可好。”

原著中也有寶釵贈燕窩的情節,然而黛玉吃了燕窩不見好,反而病情愈發嚴重,就有不少人認為是寶釵的行徑不安好心。

只是黛玉的病情是肝陰虧損,心氣衰耗,燕窩有補脾益氣、滋陰潤肺的功效,對於黛玉而言是有好處的。

之所以不見效用,無非是那時的黛玉已然是接近病入膏肓,補藥是起溫補的作用,不是救命的神藥。

紅豆杉有抗癌的效用,難道癌症患者吃了就能痊癒?

“這……”

黛玉聽著寶釵這一番誠摯的話語,心中不由的湧上一股暖意,兩彎罥煙眉下,星眸凝露,輕輕點了點螓首,應道:“那就有勞姐姐了。”

話說到這份上,她要是拒絕,那就太矯情了。

只是心中難免感激。

寶釵玉顏嫣然明媚,聲音中見著幾分嬌嗔,道:“你這不是拿我當外人,再這般說,我可就惱了。”

黛玉心兒一顫,抬起螓首看向寶釵那鮮豔的玉容,嘆道:“好姐姐,不瞞你說,你方才說叫我吃燕窩粥的話……燕窩雖易得,但熬製起來卻費精力,我又不是這裡正經的主子,原是無依無靠投奔了來的,那些底下的婆子未免不嫌我太多事了。”

對於寶釵的好意,黛玉自然是心生感動,只是她有自己的顧忌。

此時的寶釵早早就被陳淼收入王府,沒有什麼“金玉良緣”,也沒有什麼“金”的“玉”的狗屁事兒,黛玉也不會覺得寶釵是心裡藏奸之輩。

黛玉素來是別人待她一分好,那她便誠心相待,面對寶釵的真誠,情不自禁的便敞開了心扉。

寶釵聞言心下了然,她原本就是投奔在榮國公府裡的,府裡的下人都被養刁了,稍有不如意,便私下諷刺。

黛玉有這般顧慮,不就是在榮國公府裡吃過虧。

美眸微微閃動,寶釵輕笑道:“好妹妹,瞧瞧你說得這話,不就是拿自己當外人,你看看寶琴和湘雲那兩丫頭與你一般,在王府裡是無法無天,哎喲....想想我就頭疼。”

榮國公府是榮國公府,這裡可是端王府。

黛玉抿嘴一笑,顯然是明白寶釵拿寶琴與湘雲作比的意思,鬱結的心情好轉幾許。

忽而,黛玉似是想起什麼,彎彎的眼睫斂了斂,聲音中帶著幾許莫名,道:“那都是好妹妹,我可比不得她們。”

下人們都是捧高踩低,她們兩人有這待遇,說到底還是身為主子的態度,陳淼重視她們,誰又敢輕視!

反觀自己,說好的為她扶腰,但實際上還不是自己苦苦支撐。

也是,誰讓自己不像其她妹妹生的俊俏。

寶釵自然不曉得黛玉心中的“陰陽”,不過卻聽明白了話中指代著誰,抬手輕輕點了點黛玉的額間,打趣道:“你啊,就是愛胡思亂想,什麼好妹妹不好妹妹的,殿下那般直率的性子,可不會拐彎抹角,真要是嫌你,何至於為你鳴不平。”

雖然在寶釵的視野裡,陳淼與黛玉接觸不過幾回,但心細的寶釵敏銳的發覺陳淼對黛玉的與眾不同。

就拿今兒個的事情來說,若不是殿下有心,哪裡會知曉寶黛鬧彆扭之時,便親自前往。

有這閒心,殿下情願去聽曲娛樂。

黛玉聞言,心下了然,陳淼身份尊貴,面對旁人時不需要虛與委蛇,拿榮國公府為例,瞧著不爽就直

言呵斥,半點體面也不留。

揚州一行,陳淼雖然總是言語擠兌自己,但數次都幫助自己,那份情誼也讓黛玉心裡暖洋洋的,也明白陳淼待她的好。

貝齒輕咬著粉唇,黛玉凝眸看向寶釵,兩彎罥煙眉下,秋水明眸熠熠生輝,心有感觸道:“我自小母親去世得早,又無姊妹兄弟,長了今年十二歲,竟沒一個人像你今日這般教導我。”

黛玉自小孤苦伶仃,雖有父親,但卻忙於政事,別說是教導關心於她,連照料都難以周全,故而才送她上京。

今日寶釵的一番溫言軟語,無微不至,又循循善誘,讓黛玉心生異樣,似乎眼前的是親姐姐一般。

寶釵玉容一怔,顯然沒想到黛玉會有此番言語,對上黛玉那雙盈盈的明眸,眉眼垂下,溫聲道:“這樣說,我也是和你一樣。”

黛玉挑了挑眉,道:“你又有母親,又有哥哥,這裡又有買賣地土,家裡又仍舊有房有地,哪像我寄人籬下,如何比我?”

她與寶釵說真心話,誰承想寶釵居然敷衍自己,讓黛玉覺得這是在諷刺自己。

寶釵輕嘆道:“我雖有個哥哥,但你也是知道的,你有個父親還比我略強些,比起我來你還是幸運的,何必作“司馬牛之嘆”?”

實話實說,寶釵真不是敷衍黛玉,甚至於是自嘆不如。

黛玉凝眸看著惆悵的寶釵,心中默然,她清楚寶釵雖然有個哥哥,但那薛蟠是不學無術之輩,沒添亂就算好的,何談指望。

至於說母親....一介婦孺,如何比得上前程似錦的探花郎。

細細算來,黛玉除非如原著一般父親病逝,徹底沒有指望,如若不然,她的處境其實比寶釵要好上不少。

念及此處,黛玉心生慚愧,撲在寶釵軟香的懷中,嬌俏道:“好姐姐,是妹妹的不是,你可別怪小妹。”

寶釵心下一怔,旋即攬著黛玉的雪肩,眉眼溫寧,輕笑道:“好了,我怪你作甚,你在王府一日,我與你消遣一日,有什麼委屈煩難,只管告訴我,我能解的,自然替你解一日。”

黛玉心中暖洋洋的,挺翹的鼻翼縈繞著一股沁人心脾的冷香,不覺心情舒暢,環著寶釵豐腴腰肢的素手緊了一分。

高質量的友誼總是發生在兩個優秀的獨立人格之間,寶釵與黛玉都是一得一品格的女兒,自然會互相由衷的欣賞和尊敬。

寶釵之所以過來寬慰黛玉,甚至於真誠相待,正是打心眼裡認同黛玉。

原著中,優秀的兩人卻因為寶玉這麼一個沒有擔當的人成了競爭關係,然而眼下沒了寶玉,毫無利益關係,兩人親近起來,實屬正常。

女人間的情誼,來得就是莫名其妙,但又在情理之中。

“你們這是....”

正當姐妹兩人“金蘭契互剖金蘭語”,一道帶著錯愕的聲音傳了進來,讓兩人循聲望去,待瞧見那道挺拔不群的身影立在門簷下,面色皆然一頓。

他怎麼悄無聲息的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