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1l 作品

Chapter7安息園

  阿戈蘭特帶著一位秀氣的年輕人出現在旅館門前時,老闆彼得羅幾乎熱淚盈眶,他以為上帝的光輝終於降臨了。當彼得羅聽到阿戈蘭特要打聽那位該死的狼人時,他用厭倦的語氣拒絕阿戈蘭特,說這事兒讓自己倒了大黴,他再也不想提了。  阿戈蘭特將一枚閃亮的銀幣放在彼得羅厚厚的手掌裡,然後漫不經心地走進屋子。這家老旅館似乎更破敗了,失去生意的店子就失去了靈魂,像一具空殼,連存在的意義也有待商榷。  “告訴我關於狼人的所有事,任何細枝末節也別放過,”阿戈蘭特變戲法般的捏著另一枚銀幣說,“我滿意的話,報酬加倍。”  “我們在哪裡見過吧?”女招待莫妮卡盯著阿戈蘭特身邊的年輕紳士的臉,總覺得他有點面熟。  “我是外地人。”年輕人用一種奇怪的聲音低聲回答道,眼皮垂下去躲避莫妮卡的目光。  “你嚇著人家啦!”彼得羅的老婆嗤嗤笑著對莫妮卡說,嘲弄地瞥了一眼長相特別好看的年輕人,“先生標緻得像個姑娘,我們女招待的魂被你勾走啦!”  年輕的紳士聽到這句話,臉色突然變了,愈發侷促不安。  “安德烈亞,你先回去!”阿戈蘭特連忙支走了年輕人,對老闆彼得羅說,“說說狼人的事吧!”  老闆彼得羅皺著眉頭重提讓他瀕臨破產的惡魔,如同咀嚼吐出來的食物,十分倒胃口,拜惡狼所賜,他的旅館眼看就要關門大吉了。  “人皮到底是怎麼回事?”阿戈蘭特問。  彼得羅一愣。關於那張人皮的事,克里斯托弗大主教嚴肅地告誡過彼得羅,讓他絕不再提起。  “這裡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嗎?”阿戈蘭特察覺到彼得羅的遲疑,不快地追問,他那銳利的目光彷彿能洞穿人心。  彼得羅感覺自己腦海裡探入一根湯勺,有隻無形的手在裡面攪動,他暈暈乎乎地忘了對克里斯托弗主教發過的誓,把自己看到人皮的事一五一十全兜底了。  “怎麼會有人皮這種事呢,你肯定是被狼嚇暈了。”等到彼得羅把該說的、不該說的全抖了出來,阿戈蘭特卻說了句詭異的話,他那怪異的表情分明是說,自己聽到的都是笑話。  “千真萬確!”彼得羅生氣地反駁道,“如果你懷疑一個誠懇老實的人撒謊,請拿回你的錢吧!”彼得羅把那枚銀幣還給阿戈蘭特。  阿戈蘭特沒有收回彼得羅的銀幣,反而在他掌心又放下第二枚銀幣,淡淡地說:“忘了人皮的事吧!不愉快的記憶都忘了吧!”  這句話像巫婆的掃帚,彼得羅感覺心裡有什麼東西被掃走了,頓時輕飄飄的。  這天夜裡,埃拉城的大人物們聚集伯索公爵的會議廳,入夜時分傳來消息:一條惡狼趁夜色從城裡倉惶逃向叢林,沿途咬傷了一位伐木的農民,也被農民砍傷了脊背。  “狼人闖入我們的城市,在民眾中造成極其惡劣的影響,今晚惡狼在逃向叢林的路上又咬傷了一位農民,當務之急,我們必須把兇手繩之以法,才能以告慰死難者的家屬,藉此也安撫惶惶不安的民心。”克里斯托弗大主教嚴肅地說,城裡的流言蜚語他也聽說了,民眾的輿論不可小覷。  “我看是魔鬼下的手,否則怎麼解釋墓地裡怪笑,大夥兒可都聽見了,侏儒藍儂還曾親眼目睹魔鬼穿著白袍在墓地裡飄蕩。”宗教審判官安德里安被父親屍體消失的事弄得寢食難安,他認定是女巫們與魔鬼勾結起來報復他。  “絕對是狼乾的,切薩雷先生可是經驗豐富的老獵人,他仔細觀察了啞巴的屍體,”法官桑德羅素來討厭宗教審判官安德里安的裝腔作勢,世俗法庭與宗教法庭的矛盾也是眾所周知。  “再說,‘老好人’旅館的老闆彼得羅證詞中明明白白提到狼從他眼皮子底下逃跑了,被狼咬傷的伐木工還滿身血跡躺在醫生那裡,你卻在這裡大放闕詞,討論什麼女巫和魔鬼!最關鍵的問題是這條狼還會變成人……”  “胡扯!”伯索公爵猛然跳起來,尖聲嚷道,“狼殺了人就去抓狼,再危言聳聽小心割掉你的舌頭!”  法官桑德羅臉都嚇白了,他閉上嘴不敢再說話了。  “狼人的可能性有,但也只是猜測,證據明顯不足。”克里斯托弗大主教對旅館老闆彼得羅的話半信半疑,“最近越來越多的人來報案說死去的家人屍骨無存,墓地裡沒有任何遺骸。從部分屍體埋葬的時間上來看,這絕非一朝一夕犯下的罪孽,因為有些人是十幾年前就埋葬的。有誰會去墓地裡偷死人呢?怕只

有魔鬼和女巫才幹得出來吧!”
  伯索公爵皺了皺眉,面部表情異常難看,就像被野蜂蟄了一下。說實話,他對今晚的談話絲毫不感興趣,死人是常有的事,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死的不是他。之所以勉強坐在這裡,完全是為了“強迫貸款”這一新政策的落實,他屈從於金子的魅力,還得取得這些人的支持。  “‘墓地都是空的,死去的重新行走在太陽底下。’這是什麼意思?鬼魂復活了?”治安長官安東尼奧始終悶著頭琢磨這句匪夷所思的迷題,他操心的是城裡的治安問題。  倘若死人都活過來,隨隨便便行走在太陽底下,這埃拉城還有什麼安全可言,搞不好就見鬼嘍!  “事情得一件一件得辦,當務之急要先抓住傷人的惡狼,再這麼猶豫下去,狼早該逃進叢林深處了!”伺候一旁的格納騎士不耐煩了,他不明白這些權貴還在等待什麼。  “嗯。倘若殺人的不是狼,而是狼人,那就麻煩多了,我親自去叢林一趟,得帶上埃拉城最好的獵人和驅魔人,此次出行,無論如何要抓住殺人的惡狼,先將殘害啞巴與莫麗的兇手歸案,否則民心不穩。”克里斯托弗大主教望了望伯索公爵,公爵臉色陰沉。  “犬子夏青染可助你一臂之力。”夏念祖恭敬地對大主教說。  克里斯托弗大主教點點頭。  伯索公爵宣佈:“都散了吧!”  “砰”的一聲,從狹小的窗洞裡撞進一隻瘋狂的蝙蝠,惡狠狠的小眼珠瞪著伯索公爵光溜溜的不長鬍須的臉。  “怎麼回事?”  大家透過窗戶,望見一大群蝙蝠掠過天空,黑壓壓的烏雲般遮住了天空。  黑翼瘋人院坐落在埃拉城遠郊,它活像巫婆的城堡,灰白的石牆滲透著寒氣,窄小的窗子深深地嵌入牆裡,焦黑的屋頂多年前被雷電襲擊過,破敗陳腐。  一種肆意攀爬的藤蔓植物遮蔽了這裡灰色的天空,人們稱之為吸血鬼藤。它靠鮮血存活,而瘋人院簡直是泡在血液裡的海綿,病人們的放血治療像放水一樣可怕。  黑翼瘋人院裡擺放著許多類似囚籠的木柵欄,這些木柵欄曾經用來關押瘋子,如今已空空如也。想象一下,五六個或者七八個瘋子被隔開關在一個柵欄裡,木柵欄裹著厚厚的亞麻布,防止他們磕傷或撞壞自己的腦袋,這副景象該有多麼怪誕不經!  最初,教會還派專門的驅魔人為病人們治療,驅魔人靠灑聖水、念禱文來驅逐病人體內的惡魔,但收效甚微。漸漸地,再也沒有驅魔人來訪,瘋子連同日益破敗的瘋人院,被世人徹徹底底地遺忘了。  黑翼瘋人院之前有個老醫生,這位羅馬人深信希波克拉底的體液論,他認定體液失衡是精神病發生的原因,所以他最拿手的治療手段是為病人放血。見過他治療的人幾乎被嚇死,他放的血常常裝滿木罐,等同於殺人,因此大家覺得他更像瘋子而不是醫生。  風雨飄搖的瘋人院受助於落魄貴族阿戈蘭特,說來也是咄咄怪事,阿戈蘭特一貧如洗,竟然自願救濟這些別人避之不及的瘋子。  這天夜裡,黑翼瘋人院突然陷入地下,高大的破樓僅剩焦黑的腦袋露出地面。與此同時,從地下“呼啦啦”湧出成百上千只吸血蝙蝠,黑壓壓地、災難性地在埃拉城上空洶湧盤旋,纏繞著無數屋頂,衝進人家的屋子,惹得孩子們尖聲大叫。  有個年青人偷偷從瘋人院樓頂的小窗跳進樓裡,等他再爬出來時已渾身是血,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究竟怎麼了?裡面的瘋子還活著沒?”大家驚恐地問。  年青人驚魂未定,他還未回答,成群的吸血蝙蝠已包圍了他,它們叮咬他的頭、臉、身體,血像細細的噴泉從他身上噴射出來,濺得到處都是。  人們操起手中的救援工具撲打這些畜生,死蝙蝠落了滿地,黑乎乎一片。蝙蝠群被激怒了,盤旋在天空的大量蝙蝠俯衝下來,箭一般攻擊人類,一股黑色龍捲風鋪天蓋地,人們紛紛逃命。  等吸血蝙蝠重新飛進破敗的舊樓,人們在瘋人院前的空地上看到了那個年青人的骷髏,他跪在那裡,頭顱不甘心地高昂著。  阿戈蘭特以風馳電掣的速度趕到現場,他圍著塌陷的破樓轉了一圈,臉色異常可怕,眼睛在黑夜裡冒出火星子來。  “把這不幸的人葬了吧。”阿戈蘭特望了望空地上的骷髏,冷冷地說。  “樓裡的病人怎麼辦?”有人問。  “樓裡的異教徒?這麼多年,有誰問過他們的生死?連上帝都拋棄了他們!有我在,這裡不需要別人。”阿戈蘭特臉上掠過嘲弄的神情,“大夥兒都散了吧!”話音未落,地上跪著的骷髏突然倒下了。  “還好有驚無險,一切安然無恙。”

等到人群都散了,管家德蒙悄悄走出來,低聲對阿戈蘭特彙報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