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地窖裡
此時,在一個黑漆漆的地窖裡,躺著一條瘋狂的狼,它脊背上的傷口觸目驚心,顯然化膿了,膿血從裡面滲出來。鐵鏈鎖住了它的四肢,它的嘴巴也被結結實實地捆綁著。
這條狼飢餓難耐,傷痛難忍,本能促使它奮力掙扎,拼命刨地窖壁的土,企圖挖出一條逃生之路,嗆人的灰塵在地窖裡升騰瀰漫。 之前,有一個腫眼泡的男人走下地窖,試圖用一大塊牛肉誘惑它。 狼不可能抵制如此大的誘惑,它太餓了! 然而那傢伙耍了狼,他解開它嘴上的鎖鏈,它錯以為牛肉馬上要進肚子了,可他收回了肉。 他喋喋不休地說廢話,狼半句也沒懂,它死死盯著那塊牛肉,垂涎欲滴。 腫眼泡男人甚至舉著牛肉在狼鼻子下晃了晃,他那鮮紅的嘴巴不停歇地一張一翕,像吐泡泡的魚。 狼什麼也聽不懂,它對著那塊牛肉猛撲過去,如果可能的話,它還想吞掉舉著牛肉的那條手臂,以及連接手臂的那具看起來肉質肥美的軀體。 狼失敗了,鎖鏈束縛了它,傷口被掙裂了,鮮血淋漓。 腫眼泡怪叫一聲爬上了地窖,這混蛋竟沒忘帶走那塊牛肉,更不忘蓋牢地窖口。 狼異常憤怒,它發瘋般地用爪子刨土,刨土,刨土,顧不得傷口的疼痛。 狼終於在地窖壁上刨出一個淺坑時,地窖頂部的蓋子被人挪開了。 它看到腫眼泡帶著另一個男人走下地窖,那人深陷眼眶中的藍眼睛熠熠生輝,目光銳利。禿鷲搜尋獵物時,就是這種神情。 鐵鏈被從狼的四肢上解開了,隨即勒到了它脖頸上。 一件慘白的皮質衣裳被強行套進狼的肢體,緊繃繃的衣裳一旦與狼合體,突然之間,狼聽清了鷹眼男人的詢問。 “快告訴我,你披過的那張人皮在哪裡?” 一縷光亮射進野獸黑暗的腦海,狼頓時擁有了人類的思維。 狼想起來,自己和人類是打過交道的,它好像還在一家旅館的閣樓上躲藏了好久,它調戲過女人,啃光了啞巴的半截身體,還吞掉了美女莫麗的臉和柔軟多汁的內臟。 不容狼多想,那個質問再次打斷了它的思緒。 “說吧,與你廝混過的那張人皮在哪裡?你曾經穿著它招搖撞騙,殺人搶劫,最好別再跟我撒謊,否則死路一條!” “牛肉!”狼粗聲粗氣地說了句人類的話。 腫眼泡和鷹眼男子互相對視一眼,臉上露出得意的笑。腫眼泡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牛肉,放在狼面前。 狼哪裡顧得脖頸上的鐐銬,抓起牛肉大塊大塊地吞嚥,眨眼功夫,牛肉全進了它的肚子。 腫眼泡又殷勤地遞過裝滿水的皮囊,狼又是一陣猛灌。 “還有肉嗎?”狼問。 “當然,如果你肯合作的話,我為你準備好了一頭活牛,就在地窖外面。”鷹眼男子拉了拉身上的黑斗篷,神氣十足地說。 “沒錯,你問的那張人皮,我記得它。那混蛋跑了,它與我在一家旅館門前分道揚鑣,當時獵狗撲過來攻擊我,我不得不褪掉那礙手礙腳的傢伙,至於它最後逃向哪裡,我根本不清楚。” “你好好回憶一下,它可能會去哪裡?或者說,你們在一起時,都去過哪裡?”鷹眼男人耐心地開導狼。 “或許它已經找到了第二個身體,我敢說,它肯定泡在妓院裡了。它是個徹頭徹尾的好色之徒,滿腦子都是女人的胸脯和大腿,可它總是忽略了自己那玩意兒是個空皮囊。” “這倒提醒我了。”鷹眼男人撇了撇嘴,“你確定不清楚它的下落嗎?”他盯著狼,再次問道。 “不清楚。”狼說。 鷹眼男人聳了聳肩,說了最後一句話:“既然你什麼也不知道,那就脫掉這張皮吧!” 那身緊繃繃的衣服脫離身體之前,狼驀然意識到自己穿上的是另一張人皮。 狼還沒來得及驚愕,人皮已經完全脫離了它。狼又恢復為野獸,驚恐地瞪著地窖裡的兩個男人,它不懂他們在嘀咕著什麼。 狼想吃掉他們,脖子上的鐵鏈卻越勒越緊,狼翻著白眼撲騰了好幾下,便昏死過去。 從囚車被劫的那一刻起,一場搜狼行動就在埃拉城迅速展開,獵人隊伍也在其中,領隊的是老獵人切薩雷。 心事重重的切薩雷帶領獵人隊伍途徑剝皮街與屠宰場街的十字路口時,意外地發現被劫走的惡狼躺在路中央,氣若游絲。 老獵人切薩雷立即將失而復得的死囚送到焦慮不安的法官桑德羅那裡,獵人便成了抓捕到惡狼的大英雄。 逃犯被抓住的消息立刻傳播到埃拉城的角角落落,在黑夜裡平息了市民們的憤懣情緒,這一夜總算能
睡個好覺了。
聽說,當晚死囚在瑪利亞大教堂的地牢裡被處死,以免節外生枝。 這年頭,妓女被教會認為是“社會的安全閥”,維也納和奧格斯堡的妓院還成立了行會。妓女屬於“賤民法則”的管束範圍,肩膀上必須懸掛黃色緞帶,不允許穿金戴銀,也不能穿有刺繡的華美服飾。 生意興隆的妓女會有固定的居所,而那些最貧窮最卑微的妓女只能出沒在橋頭或者城牆下。沙爾達屬於後者,她在酒館、街頭、廣場尋找獵物。 惡狼被處死的第二天,對埃拉城人來說是個好日子,這也是沙爾達的幸運日。 她在埃拉廣場上逡巡時,發現有個男人偷偷打量著她。 與以往那些骯髒粗魯的傢伙不同,這是一位年輕俊俏魅力無窮的紳士,皮膚白嫩得像女人,嘴唇若花瓣嬌豔,他那羞怯的眼神激起了沙爾達的強烈慾望。 沙爾達低頭瞧見自己粗鄙的裝扮,難免有些沮喪。好在高貴的紳士似乎並不在意,他徑直向她走來。 “你是沙爾達小姐嗎?”紳士的聲音很溫柔,如同微風拂過玫瑰花。 “哦,是的。”沙爾達激動地按住了胸口,她難以置信,她的名字竟然從如此高貴的紳士口中說出來。 “恕我冒昧,打擾了。” “哪裡的話,很樂意為你效勞!”沙爾達放肆地用眼睛盯著這位風度翩翩的年輕公子,不由得心旌盪漾。 “我能向你打聽一件有趣的事嗎?聽說,你在宗教法庭上談到了魔鬼,真有這回事嗎?” “以上帝的名義起誓,我說的千真萬確!魔鬼的眼睛閃著綠光,哦,太可怕了!那是地獄裡的寒光!這事我一輩子也忘不了!弗朗西斯科是我的常客,我記得當時他喝過不少酒,我們靠著牆……” 沙爾達口無遮攔,見年輕紳士的臉不由得漲紅了,她不由得放聲大笑,“你這是害羞了嗎?哈哈,你肯定還沒碰過女人的手吧?想不想快活快活?跟我走吧,不收你的錢。” “魔鬼是什麼模樣?他會不會生著一張人的臉?”紳士沒有接茬,他板起通紅的臉,一本正經地繼續詢問。 “哦,這我倒沒有想過,我只看到了綠幽幽的鬼眼,畢竟夜那麼黑。”沙爾達悻悻地說。 年輕紳士從懷裡摸出一張畫像,遞給沙爾達。 這張畫像之前在全城張貼過,畫的是曾居住在“老好人”旅館的客人,畫像中的男人戴著一頂寬邊無簷軟帽,褐色的頭髮像破舊的氈片從額前耷拉下來,他的眼睛閃著幽幽的綠光。 “魔鬼會不會長這樣?”紳士問沙爾達。 “呸!這哪是魔鬼,分明是色狼!”沙爾達輕蔑地說,“這種人渣遍地都是!” “你確定那天晚上看到的不是他嗎?”紳士又認真嚴肅地問了一遍沙爾達。 “確定!”沙爾達毫不猶豫地回答說。 “好吧,那就不打擾了!”年輕的紳士重新把畫像裝起來,轉身要離開。 “等等!我想起來了,我見過畫像上的人,他昨天好像在妓院裡露過面,”沙爾達怎麼會輕易放過此等尤物,她抬手勾住紳士的下巴,另一隻手撫摸著他的身體挑逗他,“跟我來吧!” 年輕紳士觸電般掙開了,沒輪到他發怒,沙爾達卻冷笑一聲:“原來你是女人!” 被盯著的紳士落荒而逃。 這位年輕的紳士,正是阿戈蘭特的遠房親戚安德烈亞,他奉命尋找人皮的下落,沙爾達的話被一字不落地傳進了阿戈蘭特的耳朵裡。 這晚的月亮很圓,月光像碎銀般傾瀉在城裡,夏念祖府邸的庭院被月色籠罩著,猶如浸泡在牛乳中。 庭院內綠樹掩映,一池碧水纏繞,池中怪石嶙峋,潺潺流水倚著曲曲折折的長廊流淌。 夏綠凝獨自坐在庭院裡,一抹淡淡的月光讓她美麗的臉更添了幾分柔美。 惱人的是,明澈的英俊的面龐時時浮現,就像風拂過湖面,在夏綠凝心裡蕩起層層漣漪。 明澈是未解之謎,困擾著十五歲少女的芳心。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夏綠凝嘆息,她從小就喜歡詩詞歌賦,閒來無事總會吟誦幾首。 夏綠凝哪裡知曉,那夜,明澈送走她以後,根本沒能回到自己的宮殿。 明澈在回去的路上途徑危險的叢林,不由得放慢了腳步,內心無限惆悵。 這裡處處暗藏危機,但他不怕。有多少個夜晚,他策馬狂奔穿越叢林,囚籠般的宮廷生活令他窒息。 他只要想到自己活著與死去都將悄無聲息,就無法不崩潰。 有那麼一瞬,他感覺行走的自己僅剩一具皮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