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夜
深夜。
一輛黑色馬車疾馳在幽深空曠的街巷,車伕突然感覺兩個黑影撲面而來,一閃就消失了!他腦海裡迅速閃過不祥的預感:出人命了! “天殺的!半夜三更跑出來找死!”車伕惴惴不安地罵。 車裡的另一個人聞聲朝後方望去,只見一高一矮兩團漆黑的影子背對他們,矮個子的似乎是一截粗壯的木頭,行走的姿勢彷彿划船,高個子的似乎是個女人,腳步落在路面上無聲無息。 “沒死!瞎眼鬼,你他媽的又看錯了!”車裡那人粗鄙地回嘴。 “不可能!我拿我奶奶的腸子賭咒,車不偏不倚從他們身上碾過去了!難道他們像燒餅貼在腳下了?”車伕心裡慌慌的,眼皮子突突跳。 “蠢貨,真是你說的那樣,早翻車了,扣在路面上的就是你啦!” “你他媽的才是蠢貨,我得看個究竟。” 馬車緩緩停下,從車上跳下兩個黑衣人,一胖一瘦,瘦子是駕車的車伕。他們望著前面走夜路的兩個人影,瘦子嘴裡嘟囔,胖子則得意地大笑。 誰家窗戶裡的燈忽然被點亮了,慘白的燈光照著前方兩個路人的背影。 那是一男一女。女人身材高大窈窕,走起路來風擺柳;男人樣子很奇怪,腿短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或者說,根本就沒有腿? “大半夜在街上走的女人,說不定是找食吃的鳥兒?去看看?”胖子試探說。 瘦子不搭話,出神地盯著那倆人看,他想不通這是怎麼一回事。 “準沒錯,那侏儒一定是拉皮條的,去看看?”胖子蠢蠢欲動,全然忘了馬車上還躺著一個他們劫持來的人。 “站住!”瘦子車伕快步跟上那對男女,虛張聲勢地大吼一聲,企圖震懾對方。 沒有任何回應。那倆人對車伕的吼叫置若罔聞,依然向前走去,連步伐的頻率也無絲毫改變。 車伕感覺自己被無視了,臉上有點掛不住,他一個箭步衝到前面,伸手攔住那對男女的去路。 當車伕藉著燈光看清楚那兩個人的尊容時,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男人倆眼眶黑洞洞的冒著寒氣,沒有眼珠子,腰以下的部分全沒了,白森森的骨頭茬可怕地裸露著,血從骨頭裡滲出來。 女人沒有面孔,本該屬於臉的位置殘留著被野獸啃掉的慘像,只剩下亂蓬蓬的頭髮覆蓋著後腦勺。更加可怕的是她的胸腔像大門一樣敞開著,裡面連一截腸子都沒有。 “天吶!”車伕喃喃地說,頓時汗毛倒豎。 那一男一女彷彿沒有看見車伕,徑直從他身上穿過去,男的兩隻手在地上輪流划動,宛若在划船;女的扭動著豐滿的臀部,她穿著紅色皮鞋,腳步落在地面上,無聲無息。 “我的上帝!那不是死去的啞巴嗎?旁邊的女人肯定是死去的莫麗。”跟上來的胖子露出驚恐的神色,“真見鬼了!” “媽呀!”車伕驚叫一聲,轉身拔腿就跑。 這倆人驚慌失色地跳上馬車,完全沒注意到有什麼東西從馬車上爬出來,跌落在路邊的臭水溝裡。 車伕慌張地抽打著馬兒,一溜煙消失在巷子盡頭。 過了好一會兒,四周安靜下來,從臭水溝裡爬出一團黑乎乎的東西。那團黑東西搖搖晃晃地把自己扶正了,原來是一個人。 這個倒黴蛋兒正是冒牌羅馬人斯特凡諾,他摸摸暈乎乎的腦袋,沒好氣地朝地面吐了口唾沫。 然後,他望了望漸行漸遠的那一男一女,不明白是什麼嚇破了強盜的膽子,他決定跟上去看個究竟。興許那對男女認得兩個強盜,他非得扒了強盜們的皮才解恨。 斯特凡諾暈暈乎乎地跟在那對男女後面,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跟著兩個從墳墓裡爬出來的鬼魂。 最後,人與鬼來到“老好人”客棧門前。院子裡狂吠的獵犬顯然嗅到了什麼,徑直跑過來。 獵犬從鬼魂身上穿過來穿過去,不停地嗅,啞巴不耐煩了,撈起腰間的半截柺棍打狗,柺棍卻從狗身上穿過去了。 “難道我也見鬼啦?”斯特凡諾雖說膽大包天,也不免驚駭起來。 夜深人靜,在“老好人”旅館的被塵封了許久的閣樓上,一對卑鄙者正在預謀可怕的勾當,它們就是從“魔鬼的小口袋”裡逃出來的惡狼與人皮。 幾個月前,他們曾狼狽為奸殺死了雜貨鋪的學徒啞巴和酒館女郎莫麗,最近又謀殺了一名妓女。 話說,自從這間屋子不幸住進了狼人後,便被視為禁地,人們談論起它也會毛骨悚然。它讓整個旅館遭了殃,老闆彼得羅對這塊鬼地方諱莫如深,索性把廢棄的物品丟在裡面,從此再沒人願意踏進去半步。 也活該人皮倒黴,莫麗遇害那晚
,狼丟下它逃跑後,人皮無路可走,它爬進旅館角落一口大水缸裡,死一般緊貼著黑暗的缸底,被冰冷的涼水浸泡著,苦不堪言。
人皮自知,倘若這樣整日泡在水裡,過不了多久自己就會腐爛發臭,人們喝水時就會看到支離破碎的皮膚碎屑。 一夜,它趁著水缸空了,悄悄爬進閣樓,暗自慶幸自己沒有葬身水底。 也不知它跟那水缸結下了什麼緣,第二天,水缸被醉漢打破裂了個大口子,居然也被人扔到了閣樓上,恰好死死地壓在黑暗中的人皮身上。 從那時起,人皮的世界只有一種顏色,那就是黑。無邊無際的黑暗籠罩著它,死死壓著它的水缸更是最黑的魔障,剝奪了它最後一丁點兒自由。 它甚至羨慕那些黑暗中爬行的蜘蛛和蟲豸,深入骨髓的絕望折磨著它。 失去自由的人皮把自己的遭遇都歸結於狼的背信棄義,它發誓有一天要親手把狼絞死。日復一日,人皮滿懷怨恨,孤獨地在黑暗裡發黴。 直到最近,東躲西藏的狼憑著野獸的直覺,再次摸進閣樓裡,它們又貌合神離地結合在一起。 穿上人皮的瞬間,狼恢復了記憶,它發現壓得皺巴巴的人皮有一面居然發黴了,不由得嫌惡地皺起眉。 “你又不會光身子出去,還有衣服遮醜呢!”人皮安慰狼。 於是這兩個混蛋繼續沆瀣一氣,懷著對彼此的怨憤互相利用,一起跑進刺繡作坊,第三次殺了人,再次逃回閣樓上。 今晚,它們又在醞釀新的陰謀,只不過由於意見不夠統一,引起了爭執。 “呸!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整日披著我的皮吃人,背黑鍋的卻永遠是我,別人不知道我有多無辜,油水沒撈到一滴滴,每次還濺一身汙血! “最可恨的是,上次明明有機會快活一番,我原想借著你的身體好好享受一下愛的滋味兒,誰知道你這個魔鬼還是殺了人!還害得我背上被人捅了個窟窿!這窟窿根本沒辦法補!我可不是件破衣服! “不知好歹的野獸!今晚你要麼餓死,要麼先讓我快活快活,要知道,我很多年都沒碰過女人了!”人皮像怨婦般抱怨個沒完。 “閉上你的臭嘴!你也不看看自己那空蕩蕩的皮囊,拿什麼去搞女人!”背上的刀傷折磨得狼苦不堪言,而且它飢腸轆轆,恨不得吞進去一頭牛,而人皮卻堅持要先跟樓下的女招待睡一覺,才肯讓它吃掉她。 “難道你就沒有一點點憐香惜玉的感情,那姑娘臉蛋兒多可愛呀!我根本不願意讓你把她當點心吃掉!你若不讓我先睡她,就別想碰她一下,我會當場揭穿你的!”人皮威脅道。 “得了吧!難道你吃燒雞的時候,還在意盤子裡的母雞長得漂不漂亮?再說了,你揭穿我等於引火自焚,你當我白痴,嚇唬誰呢!”狼不以為然。 “我要跟你分道揚鑣!你去死吧!我再也不想被人當做殺人犯了!你這個遭天譴的自個兒去幹吧!我可不想跟著你下地獄!”人皮憤憤不平地詛咒道。 “我受夠了!你這不男不女的人渣!色鬼!“狼惡狠狠地罵道,它恨不得馬上擺脫身上這緊繃繃的混蛋,但肚子裡發出的咕嚕聲提醒它,小不忍則亂大謀。 狼只好忍氣吞聲地換了一副嘴臉,它強忍背部的傷痛,硬是把語氣緩和下來: “你想想,人類是看到一條狼更害怕呢,還是看到一張人皮更恐懼? “咱倆如果分開,我大不了重返叢林,你就只能待在這暗無天日的閣樓上等著發黴。 “到那時,你就不止背上有窟窿,老鼠會在你身上啃幾百個窟窿,把你變成篩子!而你一旦落入人類之手,只會被一把火燒掉,變成一灘噁心的油脂!” 人皮默不作聲,它氣得渾身發抖,過了好一陣子,它憋出一句話:“我要先睡她!” 狼終於崩潰了,它一把從腦後把人皮揪下來,他媽的,真想把這張皮撕個粉碎,讓這鬼東西像塵埃一樣撒向夜空。 老好人旅館外,冒牌羅馬人斯特凡諾終於看清了啞巴和莫麗的尊容,也嚇了一大跳。 他憑藉經驗,判斷出這對男女生前遭遇惡狼襲擊,尤其是莫麗的慘像,這作案的手法太熟悉了。 斯特凡諾遇見鬼魂,難免不知所措,他躲在旅館外一個角落裡,不敢貿然去敲門。 那一男一女兩個鬼魂似乎焦躁不安,啞巴嗚哩哇啦,莫麗喋喋不休,可無法聽清他們在爭吵什麼。不安的獵犬從鬼魂身上穿過來穿過去,嗅個不停。 此時,由於生意冷清,“老好人”旅館稀薄的草墊上沒躺幾個人,但並不安靜。屋裡,一群母雞時不時咯咯叫兩聲,兩隻綿羊斜眼瞅著草墊上一起一落的兩個身影,只有豬在呼呼大睡。
黑暗中傳來女人興奮的歡叫,儘管有些壓抑。草墊邊緣睡著三個孩子,兩個小孩子睡得正香,大的則拼命屏住了呼吸,假裝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