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3 狠角色
一灘水。它躺在路中央的泥坑裡,像聚攏的手掬著一角天空,捧著一抹緋紅的朝霞,也畫下飛鳥稍縱即逝的身影。
冒牌羅馬人斯特凡諾艱難地蹲下來,他脫掉靴子想查看自己腫脹的腳踝,但他看到的卻是一層慘白的皮膚,疼痛藏在這張皮囊下面。 “該死!”斯特凡諾咒罵道,擰緊了眉頭。 這時,一張人臉從水坑裡望著他,斯特凡諾不由得仔細審視這張陌生的臉: 這張皮囊還算英俊,一雙寬闊的眉毛緊鎖著,怒氣還未從臉上完全褪去,只是太陽穴附近的紅色胎記太過刺眼,猶如燃燒的火焰。 斯特凡諾久久注視水中的映像,對這張臉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好奇,他不明白這張臉代表的算不算自己。 夏綠凝是否喜歡這樣的臉呢?猝不及防,他腦子裡突然湧出這奇怪的念頭,不由得嚇了一跳。 想到美麗的夏綠凝,斯特凡諾心裡莫名其妙地興奮,這與對食物的興趣迥然不同,他自己也說不清這是一種怎樣的感受。 記得有天晚上,當他看到夏綠凝與一位年輕俊美的男子在一起時,竟悵然若失。 這不是太奇怪了嗎?他不過是一條披著人皮的狼而已。 一陣“噠噠”的馬蹄聲傳進斯特凡諾的耳朵,他抬起頭,看到迎面而來的兩個騎馬的人。 前面的是個消瘦的男人,臉藏在兜帽裡,寬大的白袍在風裡飄揚; 緊隨其後的年輕人令斯特凡諾眼前一亮,這不就是與夏綠凝幽會的美男子嗎? 在這陽光明媚的四月的早晨,十八歲的明澈騎著一匹毛色油光發亮的黑色阿拉伯馬,穿過埃拉城的街巷,他的青春猶如寶劍上閃爍的寒光,鋒芒畢露且魅力難擋。 斯特凡諾放肆地緊緊盯著明澈,被完全迷住了。 明澈身穿白色錦緞華服,氣質非凡,他那濃濃的劍眉下,細長的黑眼睛深邃迷人,眸子裡射出凜冽的光芒。 斯特凡諾看著美男子從自己面前經過,不由得低頭想看看水坑裡的“自己”。 也許是上帝不忍心打擊他的自尊心,他只看了到一灘被馬蹄踩過的渾濁的汙泥。 “那是一條狼。”走在前面的老公爵費代裡戈神秘兮兮地說。 “何以見得?”明澈早已習慣了費代裡戈的胡言亂語,當老頭兒假扮管家欺騙他時,就已經失去了他的信任。 “你會看到的。”費代裡戈一反常態,沒有暴跳如雷。 自從踏進埃拉城,他就緊繃著臉,身體也變得僵硬,馬兒駝著他猶如馱著一座雕像。 只有他那雙狡黠的小眼睛滴溜溜轉動,時刻保持著警惕,好像腳下的大地隨時會塌陷,又好似街頭來來往往的都是對他虎視眈眈的野獸。 “既然是一條披著人皮的狼,你難道不想當眾揭開他的真實面目?”明澈對費代裡戈的反常舉動有些奇怪。 “還沒到時候。”費代裡戈嘀咕著,身體直挺挺地僵坐在馬上,看得出他很緊張。 明澈端坐在馬背上,不再說話。 此時此刻,走在這陌生的街頭,明澈的內心深處卻翻湧著甜蜜的柔情和難以遏制的激動,腦海裡不時閃現夏綠凝美麗動人的倩影,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她。 一想到夏綠凝小鳥依人的可愛模樣,明澈的心陶醉了,一抹微笑悄然懸掛在他的嘴角。 在這不平靜的早晨,克里斯托弗大主教還未睡醒就被人請到了老醫生馬澤奧家。 映入眼簾的慘狀令大主教吃了一驚:“上帝啊!”他連忙閉上眼在胸口畫了個十字。 屋子裡很凌亂,看得出遭遇過歹徒的洗劫,地板上到處都是殷紅的血跡,還扔著幾件被血漿過的破衣服。 可憐的馬澤奧醫生倒在血泊裡,他的頭顱和身子分了家:腦袋孤零零地滾落在地板一邊,驚恐的眼睛瞪得圓溜溜的,身體朝下倒扣著。屋裡的血一直蔓延到門口。 馬澤奧的老婆由於驚恐過度,已昏厥過去,老太太是被鄰居從郊區叫來的。 馬澤奧的兒子呆站在屋子中央,嘴唇不住地哆嗦,他無法接受這殘酷的現實。 一條髒兮兮的狗搖著尾巴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把它的血腳印弄的到處都是。 一會兒工夫,通往醫生家的泥濘小路被踩得面目全非,完全抹去了昨晚罪犯留下的痕跡,這都歸功於聞訊趕來的熱心腸的街坊四鄰。 一大堆人圍在馬澤奧醫生家門口,大夥兒無一不面露懼色,人群裡不時發出低聲的議論。 “撒旦,這麼多血,馬澤奧老頭的血肯定流乾啦!”一個繫著圍裙的女人滿臉驚駭地說。 “你們昨晚聽到動靜了嗎?我老婆說,她夜裡聽到魔鬼的嚎叫,聲音可怕極了,嚇得她
趕緊把腦袋藏進被窩!”一個面色蠟黃的中年男人邊咳嗽邊絮叨。
“沒錯,我敢保證,絕對是撒旦乾的。我聽到鋸子拉扯的聲音了,那一定是惡鬼在鋸馬澤奧的脖子,這老東西乾的壞事太多了,魔鬼索命來啦!”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婆婆把握十足地說道,旁邊聽的人不禁毛骨悚然。 “我的上帝啊!那一定非常疼吧!”人群裡有個姑娘忍不住叫道。 “可不是嘛!絕對比劊子手巴洛那一斧頭疼多了!”一個瘦小的老頭煞有介事地說,“這樣看來,屠夫巴洛的斧頭算是溫和的啦!” “噓!別說話啦!大主教在問話呢!” 的確,克里斯托弗大主教正在詢問一位穿粗布短衣的紅臉膛的男子。 這名男子是馬澤奧醫生的鄰居,恰好昨天來找過醫生,當時有人被教堂附近倒塌的牆壓了,傷勢嚴重,他和幾個熱心人把傷者抬進了馬澤奧醫生家裡。 據紅臉膛的男子回憶,他們把傷者抬進來時,馬澤奧醫生正在給人做手術,他吩咐大家放下病人就離開。 “抬來的受傷者是誰?”克里斯托弗大主教問,“也許他能告訴我們點什麼。” “沒人認識他,不過我記得他的模樣,是個鬍子拉碴的老頭兒,左腿被壓斷了,一直昏迷不醒。”紅臉膛說。 “腿被壓斷了,應該無法離開這間屋子,除非……有人來過?”克里斯托弗大主教皺了皺眉,“得趕緊查一查,儘快找到受傷的人。” “撒旦來過!”門口那位滿臉皺紋的老婆婆開口了,她嚴肅地衝著克里斯托弗大主教大聲說, “受傷的人早被魔鬼吞掉啦!這是算計好的,要不怎麼偏偏他被砸傷了,還恰好被送到馬澤奧家裡來啦?撒旦一招就幹掉了他們兩個!” “你放屁!”馬澤奧醫生的兒子不幹了,粗魯地咒罵道。 “肅靜!”克里斯托弗大主教面露慍色,他的目光停留在地板上。 屋子裡到處是那條狗的血腳印,刺鼻的血腥味令人難以忍受。就在這時, “哐啷”一聲,灶臺上的鍋被打翻在地,肇事的狗叼起一塊肉骨頭就往外跑。 馬澤奧的兒子罵著自家的狗,一邊彎下腰,撿起了地上的鍋。當他看到散落在地的肉骨頭,不禁疑惑起來,嘴裡低聲嘀咕著。 “見鬼!我們家老頭兒從不吃肉,鍋裡的骨頭是怎麼回事?”馬澤奧的兒子起了疑心,不免細心看了看,鍋裡沾著血,還散落著些褐色的毫毛。 看到這些,他心裡“咯噔”了一下,狐疑的眼神望了望門外滿臉皺紋的老太婆,心慌了。 “莫非真如那老太婆說的,魔鬼來過啦?否則怎麼解釋鍋裡這些沾血帶毛的肉骨頭?”馬澤奧的兒子暗自思忖。 “有什麼不對嗎?”克里斯托弗大主教看出馬澤奧的兒子神色不對。 “哦,沒什麼。”馬澤奧的兒子慌里慌張地避開大主教詢問的目光,跑出去尋找他的狗了。 太陽爬上了瑪利亞大教堂的樓頂,金色的陽光如同細密的金粉塗抹了暖融融的大街小巷,整座城市籠罩在夢幻般的色彩裡。 然而,“老好人”旅館的老闆彼得羅此時的內心正經歷著嚴冬的摧殘。 隨著旅館生意越來越慘淡,一家人的生活也跟著愈發窘迫,連填飽肚子也成了問題,而昨晚狼人的再次出現給他致命的一擊。 有誰願意住進一家被狼人盯上的旅館呢?女招待莫妮卡無論如何也要辭職,她說自己寧可幹紡織女工,也不想被狼啃掉臉蛋兒。 這狠心的姑娘就此拋棄了相依為命的旅館,忙不迭地跟著自己的相好跑了。 彼得羅意識到,這一次不只是生意的問題,家人的性命也受到了威脅,因此他毫不猶豫地來找克里斯托弗大主教彙報此事,他還帶著自己的大兒子傑裡,這孩子堅持說昨晚看見了狼人。 當克里斯托弗大主教騎著騾子心情沉重地回到瑪利亞大教堂時,彼得羅連忙迎上去。 克里斯托弗大主教發現等候自己的人是“老好人”旅館的老闆彼得羅時,心又是一沉。 “出事了!”彼得羅連忙走上去用急促的聲音說道,等不及大主教的騾子腳步停穩。 “死人了?”克里斯托弗大主教面色陰沉地問,他抬頭望了望泛著金光的瑪利亞大教堂,等待從彼得羅嘴裡聽到噩耗。 “差一點!昨晚狼人又出現在閣樓上,差點殺了我的孩子!再不除掉惡狼,還會死更多人的!”彼得羅情緒激動地說。 “為什麼不抓住它?”坐在騾背上的克里斯托弗大主教激動地嚷嚷道,他那原本就紅撲撲的臉漲得更加通紅,他笨拙地從騾子背上爬下來,急切地想弄清楚是怎麼回事。 “昨
晚狼人出現時,我去了鄉下,如果讓我看見它,我非得扒了它的皮不可!這魔鬼毀了我的生活!我的旅館徹底完蛋了,只能關門大吉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