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0債主
熱鬧的集市臨近尾聲,最近幾天以來,各地的銀行家們辦妥了大量放款,準備好向下一個集市進發。
弗洛倫薩的銀行在這個行業中獨佔鰲頭,他們使錫耶納和盧卡的銀行組織黯然失色。 在阿克和法馬古斯塔,在意大利和法蘭西,都設有弗洛倫斯銀行的分支機構,他們完全掌控了香檳集市與巴黎這樣的大市場。 正如肉店老闆費隆多所聽到的那樣,他們的債務人遍佈歐洲各地。從英格蘭國王、法蘭西國王到勃艮第公爵、香檳伯爵,再到羅馬教皇和紅衣主教,欠他們債的人多如牛毛。 伯索公爵拖欠奧比奇家族銀行鉅款五年之久,卻依舊過著揮霍無度的日子,如今窟窿越來越大,經濟上已到了捉襟見肘的窘境。 偏偏奧比奇家族銀行決心不再讓步,他們準備提出訴訟,要將伯索公爵訴諸法庭處理,並威脅要拿公爵的宮殿作為抵押。 最要命的是,伯索公爵的債主絕非只有奧比奇家族銀行一家,所欠的債務也遠遠不止這一項。 一想到自己將要宣告破產,伯索公爵的心情糟透了,這會兒誰膽敢招惹他,純粹是活膩了。 宮廷裡的人,無論廷臣還是侍從都噤若寒蟬,連大氣也不敢出,恨不得永遠躲在宮殿濃重的陰影裡,不被公爵大人想起,提起。 所以,當侍從通報說,有一位外國人登門拜訪公爵時,所有人都鬆了口氣,竊喜替罪羊送上門了。公爵的憤懣總得有個發洩口,每當他殺了人之後,大家就能暫時過一陣太平日子。 倘若不是這位外國客人先呈上了豐厚的見面禮,伯索公爵壓根兒懶得理會他。 當公爵衣冠不整、精神萎靡地看到來客衣著華麗、氣定神閒時,性格乖戾的他差點想放狗咬人。這就像是餓肚子的人見不得他人享用山珍海味一般。 公爵沒好氣地審視來人,發現此人黑髮黑眼,儀表堂堂,從外貌上竟然跟自己的財政大臣夏念祖如出一脈,公爵決心好好刁難一番此人解氣。 “在下盛千秋,來自遙遠東方的大明帝國,貿然拜見公爵大人,還請見諒!”來人恭恭敬敬地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 “看樣子你是秦人,我的財政大臣夏念祖也是秦人,他自稱家鄉在遙遠東方的杭州城,說實話,這地方我還是頭一回聽說。 “你們這些人不遠萬里跑到我埃拉公國,莫非你們的國土只有彈丸之地,放不下你們的雙腳?”公爵盛氣凌人地歪坐在寶座上,滿臉鄙夷的神色。 “算不得小,”盛千秋淡然一笑,“大明國的一座杭州城應該抵得過一百座埃拉城吧!” 伯索公爵幾乎從寶座上跳起來,當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時,又強壓著怒火坐下,裝作不以為然地挑了挑眉毛:”吹牛吹到天上了吧!如果你膽敢胡扯,我發誓,一定會割掉你說謊的舌頭!” 盛千秋反問伯索公爵:“公爵不會因為我說了實話就加罪於我吧?如果我告訴你,杭州城不過是大明王朝版圖中的一部分而已,你是不是要處死鄙人呢?” 伯索公爵愕然。他直勾勾地盯著來訪者,既氣急敗壞又心懷畏懼,思忖著是該馬上割掉這傢伙的舌頭,還是恥辱地相信他的鬼話。 來客說的大明帝國又是哪個鬼地方?他不明白,也想不通,世上真有這麼大的國家?一座城竟然抵得上一百座埃拉城?簡直難以置信! 恰恰就在這個時候,奧比奇家族銀行的代表帶著幾個人踏進公爵的宮殿討債來了。他們今天無論如何都要公爵立刻還債,否則就拿整座宮殿做抵押。 這筆債拖欠得太久了,佛羅倫薩銀行家們最擔心的事,莫過於重蹈巴蒂家族的覆轍,被一幫無力償還貸款的王侯給拖垮。 這尷尬的場面令伯索公爵顏面盡失,但他竭力裝作鎮定自若的樣子,命令侍從招呼債主坐下談,可這些商人根本不買他的賬。 “我這裡還有重要的客人,等接待完他,再與你們商量還債的事。”伯索公爵拿出一副無賴之徒的架勢,朝著旁邊的盛千秋努努嘴。 方才恨不得割掉人家的舌頭,此時又拿人家做擋箭牌,“那麼,你此次來訪有何目的呢?”公爵轉過頭,虛情假意地問盛千秋,似乎他們曾經有過一番誠懇的促膝長談。 “我家主人申請定居埃拉城,期望能得到公爵的准許和批文。”來訪者謙而不卑。 “准許?”公爵乾笑一聲,“我為什麼要准許呢?”一聽到別人有求於他,公爵自私自利的本性徒然暴露出來,他立即傲慢地擺出領主的架子。 “沒有人會拒絕財富,公爵想必也不例外吧!”盛千秋坦然一笑,“我家主人也是有身份的人,自然會為這座城市帶來榮耀與財富。” “吆喝,來了
位大財神!”公爵像個無知婦人般誇張得尖聲嚷嚷著,心裡莫名地泛出一股濃濃的醋意,他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
“先拿兩萬佛羅林金幣替我還債吧!然後我才有心情給你寫批文!”堂堂的公爵說出這種話,連催債的銀行家也為他感到難堪臉紅。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您說呢?”盛千秋委婉地說。 伯索公爵氣惱地將盛千秋撇在一旁,轉而望著佛羅倫薩的銀行家,竭力用“和藹可親”的態度商量:“還是之前跟你們提過的老辦法,我把王者城堡抵押給你,這筆賬就算了了。” “不可能!”奧比奇家族銀行的代表斷然拒絕了伯索公爵的提議。 “怎麼不可能!要知道王者城堡比我的宮殿大兩倍!為了建造它花錢無數,耗費了三十年時間,難道還抵押不了你那點兒錢?” 商人代表嘴角掠過一絲嘲弄的笑:“正是因為它造價太高,根本賣不出去,我們總不能把它揹回佛羅倫薩吧! “即便有人買得起它,投入使用前還得花個天文數字,打理這麼大的宮殿得僱傭多少僕人,這筆賬明眼人誰不會算。 “公爵既然如此厚愛王者城堡,為何不自己享用,用你身後這座宮殿還債呢?”銀行代表不無諷刺地反問。 “放屁!”公爵勃然大怒,要不是忌憚佛羅倫薩商人帶來的軍隊,他早就把這位尖嘴猴腮的銀行家拖出去砍了,公爵強壓怒火,忍氣吞聲地繼續說, “王者城堡自從修建好以後,還從未有人入住過,其中原因你也清楚,就不用我勞神解釋了吧!它背靠運河,無論商業價值還是軍事價值,都遠遠超出想象。 “話說到這份上,我就不遮遮掩掩的了,如果不是我對老公爵心存芥蒂,不願意進入他修建的城堡,還有這些年資金緊缺始終是個大問題,我早就搬進王者城堡了!” 奧比奇家族銀行代表認真地傾聽了公爵的陳述,並不時點頭認可,最後卻絲毫不為所動,堅持要公爵馬上還債,否則公爵就會因欠債而受牢獄之災。 伯索公爵再也裝不下去了,他氣急敗壞地從寶座中跳出來,指著銀行代表的鼻子,最難聽的咒罵從他那張刻薄的嘴裡傾瀉而出,淹沒了不知所措的銀行家和同行的律師、評估師。 要不是聞訊趕來的公爵夫人勸阻,銀行代表恐怕已魂歸西天了,以伯索公爵的霸道蠻橫,殺人不過頭點地。 事情就這樣陷入了僵局,奧比奇家族銀行的一幫人和前來拜訪的盛千秋,不得不在公爵飛濺的唾液星子裡悄然退下去了。 與此同時,埃拉城的公眾法庭中正進行一件萬眾矚目的大事——對窮兇極惡的殺人犯焦阿基諾的審判。 除了伯索公爵債務纏身顧不得來,財政大臣夏念祖忙於集市中種種事務,埃拉城有頭有臉的重要人物全部出席了審判會。 克里斯托弗大主教坐在首席,利劍般的目光無情地落在大廳中央的嫌疑犯焦阿基諾身上,似乎想撕開層層偽裝,從肉體到靈魂將罪犯統統剖析通透; 法官桑德羅則目瞪口呆地緊緊盯著被鐵鏈牢牢鎖住的罪犯,宛如看著面目猙獰的怪物; 宗教審判官安德里安早已面如土色,渾身篩糠似的哆嗦著,幾乎要從座椅裡跌落下去,他牢牢地抓住椅子扶手,以免鬧出笑話; 治安長官安東尼奧臉色煞白,之前的得意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驚懼的神色; 出席審判的神父、廳裡的幾位律師和一幫文書,還有將審判法庭圍得水洩不通的普通民眾,所有人的臉上無一例外地流露出難以描摹的驚恐。 大廳裡一片死寂,只有焦阿基諾的聲音彷彿來自地獄,低沉地迴盪在審判庭裡。 “當我採藥回來,發現躺在石頭上的魔鬼渾身抽搐、翻著白眼時,腦子裡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逃跑。 “然而在我轉身逃跑的瞬間,背後一個可怕的聲音命令我站住!我嚇了一跳,回頭卻發現沒有任何人,除了躺在石頭上的魔鬼。 “只見魔鬼雙目緊閉,身體像患了瘧疾似的抽搐著,我確定它在發高燒。高燒不退、神志不清,但跟我說話的聲音卻無比清醒! “我以為魔鬼本該如此,可是,你們知道跟我說話的究竟是誰嗎?是比魔鬼更可怕的東西!”藥劑師的聲音顫抖了, “誰敢相信呢,開口說話的,竟然是一張人皮!沒錯,是穿在魔鬼身上的那張人皮!” “上帝啊!”審判庭裡一片驚呼,人人都死死地盯著大廳中央的焦阿基諾,緊張得連大氣也不敢出。 大廳裡一片死寂,恐懼如同從地獄之籠竄出來的魔鬼,在每個人心頭張牙舞爪,還不時地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 “人皮命令我解救它,萬分
恐懼的我別無選擇,只得聽它指揮。”焦阿基諾繼續說,“我竭力克服自己的恐懼,按照人皮的指揮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