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1l 作品

Chapter43誘餌

 “人啊,認識你自己。”阿波羅神殿上的神諭是人類綿延千年也難企及的永恆難題。

  “我能數沙,我能測海;我懂得沉默,並瞭解聾人的意思……”德爾斐女祭司皮提亞的六步格詩如是說。

  明澈盯著發黃的羊皮卷,陷入深深的困惑中。

  老公爵費代裡戈死了,他曾說會協助明澈重返故國,這事已化為泡影;而明澈也曾答應幫他拯救埃拉城,說好了只扮演配角,主角卻突然死了。

  既然主角溘然長逝,配角就得承擔起這個艱難而宏大的任務。這是明澈內心堅定不移的聲音,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話雖如此,如何去做,他全然沒有思考過。

  白袍人正是老瘋子費代裡戈,進入埃拉城後,他曾神神秘秘地告訴明澈:“真相就要被揭開了!一場惡戰在所難免,我隨時會來找你協助!”

  然而明澈等來的,卻是他的離世。明澈沒有看清老瘋子是如何死的,但他的的確確看到了侏儒的鳥籠裡提著老瘋子的頭顱。

  那一瞬,明澈的震驚無異於盎格魯撒克遜修道士們看到溫徹斯特大教堂的中央塔樓坍塌,他嗅到了不祥的預兆。

  老瘋子意外殞命,明澈驚駭之餘,正要追究緣由,卻被身後的夏青染叫住。當明澈再次回頭看時,侏儒手裡空了。而一個寬闊的背影迅速混入人群中,那人手中提著蒙著黑布的鳥籠。

  明澈丟下夏青染,急匆匆地去追那個接手鳥籠的人。他奮力衝開廣場上摩肩接踵的人群,距離提鳥籠的背影越來越近。

  眼看就要抓住那傢伙了,狡猾的狐狸卻一頭鑽進了埃拉廣場東面的大主教府邸裡。明澈決定闖進去再說,誰知被從裡面走出來的一位神職人員攔住。

  來人自稱是瑪利亞教堂總執事巴蒂斯塔,禁止閒雜人等進入大主教府邸。

  明澈不好再堅持,只得等候在大主教府邸外。提鳥籠的人再也沒露面,明澈卻又撞見了鬼鬼祟祟的侏儒藍儂。

  “站住!鳥籠裡的頭顱是怎麼回事?你把鳥籠交給誰了?不說清楚,你休想離開這裡。”明澈當機立斷,立刻攔住侏儒藍儂的去路。

  “啊呀,莫名其妙摸到一個鳥籠,鳥籠裡又莫名其妙多出一顆腦袋,現在又遇到一個莫名其妙的人,我怎麼知道拿走鳥籠的是誰?”侏儒藍儂沒好氣地絮叨。

  當他發現面前的人氣質高貴,衣著華麗,不由得拿眼睛多瞅了幾眼睛,腦子裡產生了歪念頭。他決定從此人身上撈點油水。

  侏儒藍儂捏著又大又圓的紅鼻頭擤鼻涕,發出爆破般的聲響。末了,把髒手在袍子後襬揩了揩,擠眉弄眼地說:

  “再說,我也沒本事殺那個老頭兒呀!那麼多皇家衛隊也奈何不了他!”

  “料你也沒能耐殺他,我只想知道發生了什麼,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一眨眼就沒了?”明澈厲聲問。

  “如果你肯給點什麼好處,我自然會告訴你實情,”侏儒藍儂瞟一眼明澈,發現他面露不悅,手也握緊了寶劍,慌忙改變了話題。

  “不知道哪個龜孫子從背後推了我一把,我打了個趔趄就順手摁在一個鳥籠上。我原想這玩兒意能買幾個錢使,就把它提起來。

  “誰料鳥籠突然沉甸甸地往下一墜,嚇嘿啦!就多出來一顆腦袋!我知道的只有這些,如若撒謊就叫魔鬼把我抓走!”

  侏儒藍儂狡猾地省略了他向伯索公爵告發白袍人的情節。他又捏著鼻子擤鼻涕,鼻腔裡發出爆破般的聲響。

  明澈不禁皺了皺眉:“拿走鳥籠的人長什麼樣子,該記得吧?”

  “記不清了。”侏儒藍儂一副無賴的神情,熟料冰涼的寶劍瞬間架在他脖子上,他連忙說,“我想起來了,那混蛋的兩個眼泡又大又腫,幾乎掛到腳面上了。”

  “還有呢?”

  “沒有了。”

  腫眼泡男人。明澈想起了叢林中遇到的腫眼泡男人,又重新回憶起人群中的背影,兩個身影忽然重疊。

  ……

  一陣歌聲飄來,把明澈從沉思中喚醒,歌聲如此憂傷,引得他走出書房,一路循著歌聲望去。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夕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明澈穿過幽靜的開滿花的長廊,看見瑤在水井旁搗衣。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瑤低頭洗衣裳,陽光灑在她年輕美麗的臉上,很美。

  瑤是何時出現在明澈身邊的,他已記不清了,也從未有人告訴過他。但明澈清楚地記得,當初父皇逃亡時,除了他這個皇太子,連他的親弟弟都不曾帶走。

  想到生死未卜的弟弟,想到自己曾經的遭遇,明澈頓時心亂如麻,茫然無措。他步履沉重地重回書房,再也無心讀書,只是坐著發呆。

  不想看到過去的影子,難道不是逃避現實嗎?他想,我豈不是十足的懦夫?

  瑤不知何時悄然走進來,她的腳步像貓一樣輕盈。她為他斟了一盞新煮的茶,纖纖素手恭敬地呈上,低頭不敢看明澈。

  景德鎮的青花茶盞色澤濃豔凝重,掀開蓋子,西湖龍井湯色清冽,幽香四溢,一芽一葉堪稱極品。

  明澈慢慢啜飲一口,齒頰留香,沁人肺腑,這是故國的味道啊!想到遠隔重洋的故鄉,想到自己命運多舛,明澈嘆息了。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瑤侍奉一旁,安靜地宛若一株盛開的花兒。瑤從未有絲毫怨色,他是太子,她只有服從,只能仰望。

  亞歷山德羅與公爵夫人伊莎貝拉在奧爾賽米修道院避難期間,認識了為修道院迴廊創作溼壁畫的畫家朱利奧。

  朱利奧是一位優秀的畫家、建築師、雕刻家。他幼年時期曾在帕多瓦的斯科勞維尼禮拜堂有幸觀賞過喬託創作的壁畫,從此告別一心想讓他成為屠夫的父親,踏上了學習繪畫的漫漫長路。

  他在弗洛倫薩做金匠學徒時,曾接受過金屬細工技師訓練,後來又在一家鑄造工廠內邊工作,邊學習繪畫與雕刻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