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0呃,金子
黎明時分,埃拉城除了聾子滿城皆醒。
一種沒完沒了的尖銳如鳥叫的笑聲吵得死人也從墳墓裡爬出來,活人更是頭暈腦脹心煩氣躁,牲畜被刺激得滿街亂竄…… 沒誰能在這樣的笑聲中順暢地吸入一口空氣。 笑聲是從郊外安息園墓地傳來的。蜂擁而至的人們吃驚地發現,墓地裡有一棵樹瘋了似的笑個沒完。 有人撥開繁盛的綠葉,幾顆臉色蒼白、生有黴斑的頭顱赫然懸掛枝頭,每一顆頭顱上的嘴都在大笑不止。 人們嚇得連滾帶爬,眨眼工夫,來探究竟的人全消失在通往城裡的崎嶇小路上,身後依舊是尖銳如鳥叫的笑聲:“啊哈哈哈……” 刺耳的笑聲不斷地傳入城裡,沒完沒了,沒完沒了,沒完沒了…… 誰也別想幹活兒。煩躁的人一會兒撞翻了這個,一會兒又拿錯了那個,大家吵架罵人胡亂發脾氣。 “再這麼下去,我就要殺人了!”不久前失明的格納騎士再也受不了了。 瞎子對聲音比常人更為敏感,這沒完沒了的笑聲令他崩潰。 終於,一些忍無可忍的男人也扛上鐵鍬,跟著格納騎士向安息園出發。 這支稀稀拉拉的隊伍吸引了大街小巷的人們。好奇心強的人撈起鐵鍬,跟著就走。 這些人來到安息園,也發現了九顆佈滿黴斑的頭顱藏在繁盛的枝葉裡大笑。 “我要把這些會笑的果子全摘下來!”格納騎士把手伸向一顆頭顱,那顆頭顱頓時停止了發笑,用驚駭的眼神瞪著伸過來的枯瘦的手。 眾人驚呆了,他們想起來沒人告訴格納騎士,樹上結的是可怕的頭顱。 格納騎士摸索到一顆大笑的頭顱,像摘椰果一樣用力將受到驚嚇的頭顱拽扯下來。 他沒來得及高興就大叫著扔掉手裡的頭顱,像甩掉一團火:“這鬼東西會咬人!”他惱火地叫道。 恐懼在所有人胸腔中膨脹開來。裁縫貝尼託第一個拔腿就跑,其他人爭先恐後地跟著逃跑了。 只有鞋匠拉法埃洛和瞎眼的格納騎士沒有逃。 更詭異的事情隨之發生了,那顆被摘掉的頭顱一挨著土就迅速生根發芽。 鞋匠拉法埃洛眼疾手快,他趕緊把已經冒出芽的頭顱從土裡拔出來,小心翼翼地架在枝杈上。 拉法埃洛緊張地提醒格納騎士:“別摘!別摘!果子落地就生根發芽,會長出新的大笑樹!” 拉法埃洛斜睨著眼睛,瞅了瞅格納騎士,又瞅了瞅格納騎士的馬。 “我得用你拴馬的繩子把這顆腦袋綁在樹上,免得再生一棵就更麻煩了!記住,千萬別再摘了啊!” “那就把它連根刨出來,在烈日下渴死!”格納騎士氣鼓鼓地說。 拉法埃洛想去解馬韁繩,他不放心地瞅了瞅樹杈上的那顆頭,卻愣住了:被摘掉的那顆腦袋重新生長在樹杈上,衝著他眨了眨小眼睛。 拉法埃洛心裡一陣發毛,雙腳不由得後退幾步。奇怪的很,腳下的土地軟軟的,陷進去兩個深深的腳印。 “看來,有人在我們來之前挖過地。”鞋匠拉法埃洛蹲下去抓了把泥土,“估計也被這鬼東西嚇跑了!”拉法埃洛自言自語道。 格納騎士一心要這棵樹渴死在日光下,於是他揮舞鐵鍬賣力地挖起來。在他低頭挖樹的時候,笑聲消失了,一個無比寧靜的世界出現了。 “太清靜了!”格納騎士激動地喊道,“我寧願累死在這裡!” 鞋匠拉法埃洛沒明白,當他也嘗試揮舞鐵鍬挖坑時,他的腦袋也瞬間清爽了,聲音消失了! “還真是清淨了!”拉法埃洛挖得更歡了。 很快,又有一支隊伍扛著工具出現在安息園,大家受不了城裡尖銳的笑聲,也想挖掉那棵樹。 新來的人們為格納騎士和鞋匠拉法埃洛帶來了水和麵包,聽他們講挖樹能讓世界變安靜的奇異功效。 大夥紛紛投入到挖樹行動中,笑聲果真消失了,耳朵裡的荊棘拔掉了! 人們高高興興地挖樹,由於大樹周圍的土很鬆軟,很快挖了個大坑,能看到大樹蜿蜒的褐色根鬚在地下伸展,像牢牢抓住大地的手。 坑越挖越深,越挖越大,有人不斷跳進坑裡把泥土拋出來。大夥兒邊幹活,邊插科打諢,活兒幹得倒也快活。 只是,到了半下午也沒挖到樹根最底下,有人顯然不耐煩了。 布商伊戈爾忍不住發起牢騷:“活見鬼!總不到頭啊!這魔鬼樹的根該不會伸進地獄了吧!” 另一個人也停下手中的活計:“笑聲消失了,還挖樹幹什麼,累得半死!我要回去了!” “說得對!沒必要再繼續挖下去啦!”又有人隨聲附和。<
/p> 這三個人扛著工具離開了安息園。誰知沒過多久,離開的那三個人帶領著上百人的隊伍,浩浩蕩蕩出現在安息園墓地中,他們個個扛著鐵鍬。
據布商伊戈爾說,他們從安息園回埃拉城的路上,越是遠離安息園,笑聲就越尖銳。 當他們回到埃拉城,噪音已把大大小小的耳膜劃得稀巴爛,一頭母牛在牆上撞得暈死過去。 忍無可忍的男人們不得不拿起傢伙,在三位逃回來的挖樹人帶領下走向安息園,他們要拯救自己的老婆、孩子和牲畜,挖掉那棵令他們發瘋的魔鬼樹。 明澈也聽到了尖銳如鳥叫的笑聲。湧上他腦海的第一個念頭,竟然不是老瘋子費代裡戈陰魂不散,而是大病初癒的夏綠凝。 她身體那麼虛弱,怎麼能受得了這麼可怕的噪音?明澈憂心忡忡地騎上馬,匆匆趕到夏家府邸。通報後,他徑自來到夏綠凝的房間。 夏綠凝半臥在病榻上,又黑又密的睫毛在蒼白的小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她鼻尖微微發紅,似乎剛哭過。 明澈一陣心疼,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是默默地,把夏綠凝擁入懷裡。 “你會娶我嗎?”夏綠凝眼裡閃著淚光,似乎她並未聽到尖銳的大笑聲。 “如果我的命一半兒懸在刀刃上,你還願意跟我嗎?”明澈強忍著內心的痛楚,嚴肅地問夏綠凝。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呢?”夏綠凝迷惑地望著明澈,她不懂他為何這樣回答自己。 明澈黯然神傷:“我,一半是王子,一半是逃亡者,運氣好的話還能苟活,倘若運氣不好,可能明日便是死期。你還敢愛我嗎?” “為什麼你要跟我說這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夏綠凝的臉色更蒼白了。 “沒什麼。”明澈頹然放下夏綠凝的纖纖玉手,“閉上眼,好好休息,我陪著你。” 傍晚的安息園裡,人們還在挖樹,天色漸漸暗下來。 忽然,頭顱樹周圍的地面微微晃動起來,緊接著,無數裂縫沿著大坑像觸角般向外伸展。 大夥兒趕緊把深坑裡的人用繩索拉上來。 大地發出“咔嚓咔嚓”的響聲,人們慌亂地紛紛向後退去。隨即,頭顱樹消失了,刺眼的金光從塌陷的大坑裡射出來。 大家小心翼翼地靠近大坑,一種金燦燦的東西放肆地閃耀著。霎時,幾百雙眼睛被點亮了,幾百顆心臟在胸腔中狂跳了,金子! 人們熱淚盈眶,用比膜拜上帝還要虔誠的心,來膜拜金屬。 “啊!金子!”他們伏在大地上,喃喃地說。 人們順著繩索滑進深深的大坑裡,沒有繩子的不惜摔斷腿也要跳下去,大家瘋狂地把口袋裝滿。 人們亂成一團,要麼抓住了金子,要麼抓住了拿金子的手。金子太多了,就像太陽碎在無底洞裡,累死也要多拿點。 於是,通往埃拉城的幾條路上,蠕動著無數爬蟲似的身軀。金子壓彎了人們的腰,拖沓了他們的腳步,填滿了他們的心。 埃拉城發瘋了。 全城都跑出去找金子,連剛嚥氣的死人也被從裹屍布裡拖出來敲醒參與其中。 跑在最前面的淨是些風燭殘年、苟延殘喘的老人,他們對金子的酷愛超出身上近乎散架的老骨頭。 最可怕的是侏儒藍儂,他右手揮舞著一把鐮刀,遇見沒長眼睛的就被他割草一般砍倒了。 他那兩條短腿跑得跟風火輪似的,倆眼還冒著金光,彷彿腦袋裡的慾念從洞穴裡竄出來了。 人類與狼族的鬥爭暫時停止了,大家的注意力被這種黃澄澄的擁有無限魅力的金屬吸引了。 “愛什麼死在什麼上。”詩人傑羅尼莫坐在瑪利亞大教堂門前,漠然地望著奔赴安息園的大軍。 沒有人理會這個不愛金子的傻瓜,大家甚至都沒聽見他說什麼。 問題隨之出現了,通往安息園墓地的道路被洶湧而至的人潮堵了個水洩不通,後面還有源源不斷的人鉚足了勁,匯入其中。 這樣,就使得每個人都像嵌入鐵板的尖頭楔子,死死地卡在原地,僅能眨眼睛,想喘個大氣都難。 即使泥沼中密密麻麻、缺水缺氧的魚群,也比這群人松泛得多。 有幸進入安息園墓地的人情況更糟糕,瘋狂的人們從塌陷的缺口爭先恐後地跳進深坑裡,烏泱泱一片。 放眼望去,只見人頭不見金子,而坑洞周圍的人卻身不由己,被後面湧來的力量不斷推入深坑,宛如滔滔不絕的瀑布跌入潭中。 這種情況持續了很久,大夥兒終於明白金庫被弄成了墓穴。有人跳出來指揮人群,強制性地禁止任何人再跳進去。 經過漫長的爭吵,人們終於達成共識:先把塞滿坑的傷
者弄出來。坑裡一層又一層的人被努力拉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