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無聲 作品

第81章 為恨殺妻為愛屠孫,1996年西安留蘇老教授王玉榮殺妻戮孫

 正當王玉榮在痛苦和矛盾中煎熬的時候,一陣春風拂向他乾涸的心田:西安一家企業慕名而來、請他為一項新發明做可行性實驗。

 這無異於迷途中的一塊路標,洪水中的一葉方舟,他嗓音顫抖著一口應承。他覺得自己還有價值,生命還有意義。在談到報酬時,他連連擺手:“不談這個,不談這個!只要你們信得過我,我很願意貢獻一點餘熱!”儘管再三推辭,對方硬是放下了裝有800元錢的一個信封。

 這種新產品王玉榮過去雖然沒有接觸過,但基礎理論是相通的。他覺得很有把握。一連半個多月,他把全部時間和精力,不,還有對生活的希冀和信念,統統傾注於計算器、公式和圖紙上。按照他的計算公式,工廠進行加工、組裝、試車,結果出人意料——報廢了,失敗了!

 王玉榮深感震驚和迷惘。

 這次實驗,造成那家工廠六七千元的損失。對於王玉榮教授來說,卻埋葬了他畢生的自信。

 灰心,失落,惆悵,他無從排解。於是,他又執拗地接來了孫子王晶,完全按照自己的主觀意志,去塑造這個16歲少年的人生。

 王晶已經懂事,他有自己的生活情趣和愛好。他對爺爺的“多管閒事”既怕又煩。他在初中和高一,學習成績既不拔尖也不滯後,屬於中等偏上的水平。他自己感覺這樣就很可以了。他覺得爺爺這個留過洋的博土教授活得也不咋樣。當然,他也不願像當工人的爸爸那樣整天累得賊死過得窩囊。他只想以後當個公司經理、總裁什麼的,體面,有錢,活得瀟灑。所以,當爺爺把他像押犯人似地押解回來,用“牛不吃草強按頭”、“趕鴨子上架”的方式進行強化補課時,他心裡充滿反感。

 孩子就是孩子。他不會像大人那樣善於壓抑自己。6月19日這天晚上,中央電視臺體育頻道正在播放一場意大利甲級隊員球賽。王晶煩躁地把演算本推到一邊,兩手交叉在腦後靠椅背上,長長地“唉”了一聲。

 坐在書房一角“陪”著孫子看書的王玉榮以為王晶遇到了難題,卸下老花鏡走到身邊,撫摸著孫子的頭問:“怎麼了?哪點不懂,我再給你講講。”

 王晶粗暴地把頭從爺爺手掌下扭開,怒衝衝地回答:“都不懂!你從小學一年級給我教吧!”

 王玉榮聽出了孫子的情緒不對,耐心地開導他:“晶晶,要靜下心來學習。要學好知識,掌握本事,不吃苦是不行的。現在是個競爭的社會……”

 不等他把話說完,王晶把椅子往後一摔,站起來,漲紅了臉向爺爺吼道:“競爭,競爭,競爭又怎麼樣?!你不是行麼?你不是有本事嗎?不是照樣把人家的機器搞壞了?!”

 “你、你、你……”王玉榮沒想到小小毛孩子竟揭他最覺痛苦、愧疚的這塊傷疤!他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孫安秀聽到爺孫倆爭吵,從自己房間跑過來招呼:“晶晶,來,到奶奶這兒來!”把交戰的一方引走了。

 王玉榮癱坐在書房的藤椅上,心裡充滿悲哀。他並不生氣,尤其不會和孫兒慪氣。他感到從未有過的灰心和絕望。回首往事,三四十年前、四五十年前像自己那樣刻苦求學、奮力拼搏的精氣神兒,在如今的王家,已經蕩然無存了!真個是老虎生狗,狗生老鼠,一代不如一代!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玉榮越想越怕,越想越絕望,竟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既然活著是種痛苦,那麼死去就是種幸福……

 夜已經很深。敞開的窗外吹來夏夜涼爽的風。妻子和孫f都已熟睡。在暗夜中枯坐良久的王玉榮教授扭亮檯燈、給老母親寫了封訣別信。

 放下鋼筆,他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然後走上陽臺,掂起那把久已棄之不用的利斧……

 他砸向結髮妻子,是為了恨。他砸向心愛的孫子,是出於“愛”。

 他用剃鬚刀刀片割向自己的手腕,觸摸裸露的電線,是為了解脫。

 這一天,恰好是他67歲的生日。

 在公安局預審室裡,王教授態度頑劣,拒不回答任何提問。他只是單調地重複:“叫我簽字吧,快槍斃我吧!”對於這種並不否認罪行、但拒不提供犯罪動機的特殊罪犯,警官們不想採取速戰速決的方式解決問題,而只想採用耐心引導的辦法,設法打開他心靈深處的“苦結”,但屢屢無功而返。每次預審收場,警官們總是苦笑著聳肩搖頭:“唉,這老漢,真是根犟牛筋!”

 在這個特殊政策下,7月23日上午,封家書通過監獄長遞交到王玉榮的手中。

 看著信,王玉榮哭了。那是他入獄後首次流淚,他竭力壓抑自己的哭聲,那壓抑的哭聲卻更加悲愴、沉痛。他雙膝跪地,一直哭了兩個多鐘頭,以致自喻“心腸硬”的兩位獄警也被老教授悲痛欲絕的哭聲“薰陶”得“鼻子酸酸的”。

 這是被親情喚醒的良知的回應,這是被理解後痛悔不已的哀鳴,這是愧對亡靈、百身莫贖的自責和懺悔。

 經他本人同意,預審科的同志看了這封信。信是他的兒女聯名寫的,執筆者是他們痛失母親也痛失愛子的44歲的兒子王新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