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
不出所料,張婆子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好似被踩著尾巴的貓,離開得飛快。
許氏翻了個白眼兒,啐了一口痰,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屋裡忽然傳來陳皎睏倦的聲音,“阿孃?”
許氏“哎”了一聲,進去看她。
陳皎半撐著身子,眼下烏青一片,警惕問:“方才誰在外頭?”
許氏壓低聲音道:“張婆子。”頓了頓,“她說昨晚聽到這邊的動靜,過來看看。”
陳皎沒有吭聲。
許氏心裡頭到底害怕,坐到床沿,一邊瞥庖廚,一邊問:“兒啊,我們什麼時候動身?”
陳皎冷靜回答:“明日一早。”又道,“下午我去柏堂,把工錢討回來。”
許氏心神不寧點頭。
就在母女二人商議潛逃事宜時,張婆子回到自家院子,一臉晦氣。
他們朱家是外地人,以前在北方有房有地,家底頗豐,無奈胡人肆虐,這才迫不得已舉家逃難。
前陣子兒媳婦因病去世,朱大郎成了鰥夫,這會他已經出門幫工去了。
朱老兒則是木匠,整理手上器具,也要開始一天的活計。
張婆子把孫子喊起來洗漱,同自家男人發牢騷,刻薄道:
“狗改不了吃屎,暗門子就是暗門子,哪裡離得了男人?”
朱老兒看向她,不解問:“怎地?”
張婆子瞟了一眼許氏那邊,壓低聲音道:“昨兒晚上鬧的動靜,只怕是來了野男人,由著母女倆伺候呢。”
朱老兒沒有答話。
隔壁許氏曾做過娼,這事不少人都知道,母女又在柏堂幫工,做皮肉生意倒也在情理之中。
方才許氏提起喪偶的朱大郎,可把張婆子給嚇壞了,生怕自家兒子被那不要臉的娼婦惦記上。
下午陳皎出門去柏堂,穿了一身縫補過的褐色襤褸布衣,頭戴灰布巾,含胸駝背,毫無儀態可言。
因腹部有傷,走路一直按壓著,眉頭未曾松過。
巷子兩旁的建築多數都是土牆瓦房,低低矮矮,交錯層疊。
陳皎走在陰冷的窄巷裡,陽光從縫隙中灑落下來,令瘦弱的身軀沾染了些許暖意。
穿過數條巷子,步入正街,街道邊的房屋可比窄巷裡的瓦房要氣派許多。
它們多數是木樓建築,也有青瓦房。
以前母女也曾住過青瓦房,不過是在陳皎十歲前。
越往東邊走,周邊的建築就越繁華。
柏堂在石牌巷,也就是她平時上工的地方。
所謂柏堂,便是窯子。
親孃做過妓,妓子生的女兒自然也逃不掉被鄙視的命運。
陳皎無法像常人那樣尋得活計餬口,只能去柏堂討得替姑娘們漿洗衣物的粗活,要麼就只能賣身做皮肉生意。
柏堂許給她的工錢極低,老鴇有心把她招入柏堂做娼,平時對她的態度還算和氣。
順利到賬房討得八十六文銅板,餘下的一百多文被扣押。
陳皎費盡口舌,賬房只道下月結清,她只得無奈作罷。
把銅板仔細藏好,未作逗留,便匆匆折返回家。
許氏已經在收拾包袱了,明兒天一亮就要走。
陳皎歸來交了錢銀。
許氏不禁發愁,娘倆統共只有一百多文,只怕離開通州都難。
陳皎沉默了半晌,才道:“先走一步算一步。”
許氏打起精神,附和道:“我兒說得對,天無絕人之路。”又道,“等咱們離開申陽縣,就去找你爹。”
聽到這話,陳皎有些無語。
說起許氏的經歷,也實在是坎坷。
幼時曾被多次轉手販賣,後來入了柏堂做妓。
因著年輕時小有姿色,遇到陳姓金主贖了身,被安置在申陽,當外室養著。
後來許氏有了身孕,誕下陳皎來,她的名字也是金主取的。
那金主不常來,但給錢大方,為母女租了宅子請了僕人,一直養到陳皎十歲時才斷了供給。
許氏大手大腳慣了,又無一技之長,很快母女倆便窮得揭不開鍋。
原身陳皎在十三歲那年因一場風寒病故。
現代的陳皎在一場車禍墜河身亡中借屍還魂穿越而來,接管了這具身體。
她對那個便宜爹並無印象,只聽許氏說他是個大人物,至於有多大,她也不得而知。
找到那位恩客已經成為了許氏的執念。
現在陳皎犯下人命官司,去哪裡並不重要,只要能離開是非之地就好。
於是翌日一早母女便帶著包袱偷偷離開了。
南方的早晨霧氣極重,還有些冷。
陳皎裹緊單薄的衣裳,手裡握著熱乎乎的餅子,一口口啃咬。
飢餓的胃囊被溫熱的餅子撫慰,陳皎踏上了尋找便宜爹的旅程。
本以為是許氏的妄想,卻不曾想,她竟真的認到了一個爹,並且還是一方諸侯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