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岫煙 作品

1 梁王府

 “今日晨間阿孃不在,永穆與阿姊在一處可有聽話?”沈蘊姝將愛女抱在懷中,往那羅漢床上坐了,溫聲細語地問。

 陸綏學著大人的樣子認真點頭,甕聲甕氣地道:“永穆聽話,永穆早膳和阿姊一起吃餛飩,方才還吃了畢羅。”

 沈沅槿的目光悉數都被沈蘊姝和陸綏母女吸引過去,看著她們言笑親暱的模樣,不覺想起自己的母親。

 多想再喚喚她,再被她吵一回瞌睡。

 眸光微暗,沈沅槿略沉了下巴。

 沈蘊姝甫一偏頭,對上的便是這副若有所思模樣的沈沅槿。

 她的這位內侄女,自來到梁王府中大病一場後,性子似乎同在汴州時大不一樣了:她在汴州城時,大抵都是沉悶寡言的;如今雖也會有那樣的一面,但大多時候,還是隨性率直的。

 細細想來,沈蘊姝還是更希望看到現下這般笑容多

些、話語多些的她。

 沈蘊姝笑容微斂,因問道:“三娘可是想起在汴州城中的日子了?”

 她的話音落下,沈沅槿便已收回思緒,微微一笑,搖著頭道:“尚還不曾記起。”

 “記不起來也無妨,橫豎日子還是照樣過,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比什麼都要緊,你耶孃的在天之靈也能安心。”沈蘊姝說著話,瞧見桌上托盤內還未動過的綢緞春衫,便又起了心思讓她換上試試。

 沈沅槿視她和陸綏為此間唯一的親人,又豈會拂了她的好意,自去裡間的屏風後更衣,不必細說。

 掌燈時分,陸淵過來陪陸綏玩了一會兒,當晚宿在泛月居,三更天時叫了水,次日天將明時離府上朝。

 雲意服侍沈蘊姝起身洗漱,枳夏牽著陸綏過來一道用早膳。

 這日晌午,府上管事命人前來傳話,道是嗣王明日酉時二刻至三刻之間回府。

 陸鎮戍邊歸京,沈沅槿早有耳聞,原以為還要兩三日方能到,不承想竟是足足提前了兩日。

 沈蘊姝備受陸淵寵愛,又為他誕下一女,現下整個梁王府上下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泛月居的人看,嗣王戍邊歸京這樣重大的場合,自是不好缺席。

 沈沅槿清楚這裡頭的厲害,不欲落人口實,亦不想惹人注目,少不得多費些心思,只管揀那不甚起眼且又不至失了王府臉面的衣衫和首飾穿戴。

 朱漆高匾的府門外,眾人簇擁著梁王夫婦,猶如眾星拱月一般;如今沈蘊姝亦是府上的正經主子,攜陸綏立於梁王妃崔氏右側,她的左側則是鄭孺人母子。

 約莫小半刻鐘後,隨著馬蹄聲漸近,一匹高頭大馬率先進入眾人的視線,其上所乘之人正是梁王府嗣王、長平王陸鎮。

 陸鎮的身量體格皆是隨了他的阿耶,肩寬腰挺,於身高上,還要高出陸淵一些來。

 天邊落日西斜,橙黃餘暉下,但見陸鎮頭戴鳳翅盔,身披黃金甲,腰懸一柄玄鐵長劍,氣勢如虎;細細觀之,甲冑未能遮住的肌膚泛著均勻健康的麥色,生得劍眉星目,鬢若刀裁,然而眉宇間卻透著一股與其並不相符的威嚴之氣,令人見而生畏,難動親近之意。

 陸鎮未離京戍邊前,因與陸淵時常出征在外,鮮少在府上,故而沈沅槿不過同他打過幾回照面,二人之間說過的話手指頭就能數得過來。

 沈沅槿不自覺地稍稍攥緊了手,雖對他無甚好感,甚至存了避諱之心,此時卻還是大大方方地將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不曾顯露半分逢迎、懼怕亦或是卑微之色。

 陸鎮離鐙下馬,朝陸淵行了軍禮,卻是未看崔氏一眼,更遑論喚她一聲阿孃。

 在場的婢女媼婦、小廝管事似是早已習慣了看他如此行事,當下皆是屏氣凝神,生怕行差蹈錯惹了主子不悅。

 崔氏身旁的陸淵面上喜怒不辨,終究沒說什麼,只語氣平平地讓他認一認許久不見的小妹陸綏。

 陸鎮淡淡應了一聲,鳳目微凝,脊背挺得筆直,幽深的眸光掠過眾人,只在一位年紀尚輕的女郎身上停留片刻,對上她的清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