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端陽至
因端午將至,天氣越發炎熱,便是沒怎麼動亦會叫人生出些許熱意來。
沈沅槿坐在涼榻上,打著團扇扇風祛熱,那扇面上刺了一朵山茶和玉色蝴蝶,乃是經她親手繪就,一針一線繡上去的。
辭楹的話語縈繞在耳畔,不由令她想起時人稱讚陸昀:清正端方,謙和守信。
謙和守信,先前幾回與他的接觸中,沈沅槿已見證過了,毫不質疑;而那清正端方四字,沈沅槿如今聽聞此事,方有了深刻的體會。
沈沅槿看來,封建社會對人的壓迫主要體現在階級和性別之上,陸昀出自宗室,卻能超脫這兩者、不顧朝中其他同僚的眼光,為出身貧寒的女郎鳴冤,莫說是在這樣的時代,便是放在現代,亦極為難得。
辭楹觀她長睫微垂,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心下便知她必定是將自己的話聽進了耳裡,這會子正思量著臨淄郡王的這樁事呢。
這幾日因為黃蕊的事,辭楹的心情不大好,已有許久沒有顯露過笑顏,今日聽了這樁冤案,越發心情低落,也沒什麼話去勸沈沅槿,只靜坐著陪她發呆,沒再言語。
至酉時一刻,盈袖過來請沈沅槿去正房陪沈蘊姝和陸綏一道用晚膳。
暗自忖度過後,方記起今日是初一,依照慣例,陸淵要去王妃崔氏處安寢。
沈沅槿和沈蘊姝一左一右地坐在陸綏身邊,辭楹和盈袖、枳夏等人則在一邊的小几處用膳。
沈蘊姝自幼接受的思想與旁的士族宦官之家並無不同,主僕不可同桌而食,能做到現下這樣,相比尋常主子待下人的態度,已有極大的不同。
“我瞧著你和辭楹這兩日都有些悶悶不樂的,可是出了什麼事?”飯畢,沈蘊姝端了漱口的清茶過來,溫聲問出心中的疑惑。
沈沅槿才剛擱了筷子,伸手往盆中盥洗,微不可察地沉了沉眸,黛眉輕蹙,“辭楹原先在針線房交好的一位女郎被攆了出去,偏又病了一場,不免為她懸心。”
針線房攆了位繡娘出去,沈蘊姝亦有所耳聞,好似還是針線房管事楊媼悉心栽培的,倘若沒有這樁事,將來楊媼年歲再大些,針線房大抵是要由她接管的。
經此一事,楊媼亦受了牽連,丟了針線房管事的差事,叫王妃打發到二門外做些粗使活計去了。
楊媼乃是先王妃離世后王孺人一手提拔上來的,在針線房理事多年,而那新提上來管事的媼婦則與劉管事沾著些親緣關係,如此看來,這樁事似乎並不像表面上看來得那樣簡單。
先時沈沅槿不知道這裡頭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自然沒有往這一層上想,只當是個簡單的失竊偷盜事件,前日知曉了這些後,自是明白了這件事背後牽扯著的,又何嘗不是崔氏與鄭氏之間的明爭暗鬥。
黃蕊因著家貧才來梁王府當差,原也不是府上的家生奴,現今既被攆了出去,怕是再難回來……
幸而以她的針線功夫,還可去繡坊裡另尋活計;她若的確未行那偷盜之事,因有苦衷而不能為自己辯駁,待將來她的成衣鋪開業,她亦可請她去鋪裡當繡娘,定會給她和其他繡娘、夥計開出不錯的薪資,斷不會行壓榨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