蠶室廢人 作品

第三卷:一代天驕——第二十八章:高平!高平!(6)

 三位相公都不敢說什麼,其餘人不在其位,自然更加不會自討沒趣。

 同樣是託孤重臣,折從阮在樞府卻是另外一番做派,皇帝前線傳來的軍報制文,各地各軍的軍情信報,折從阮一律不理,統統推給樞密都承旨王僕和樞密副都承旨魏仁浦去處理,將自己變成了個瞎子聾子高級擺設,每日只是安排調動自己的三千子弟兵巡查宮禁街市。

 柴榮離京後第一樁令朝野側目的大事件。便是經太師府和中任命敕文,敕銀州刺史折德源權知開封府事。

 皇帝離京前的安排是:範李王三相守中書,尚書令折從阮守樞府,兼東京留守,宣徽使鄭仁誨兼副留守。

 這個佈局下折德源出知開封府,實際上便將京畿控制權完全放到了折家手上。

 放在外人眼裡,馮道和折從阮這兩個顧命老匹夫,簡直是攬權攬到了極處。

 偏偏這兩個人自皇帝出京後便各理各事,從不相往來,今日是折從阮兩個月來第一次造訪太師府。

 折從阮吃驚的是,馮道非但沒有被皇帝斥責後的衰敗憤慨模樣。在府中養了一個多月的“病”,臉色反倒越加紅潤,眼神分外明澈,整個人彷彿年輕了十歲。

 “前線有戰報?”馮道看到折從阮的第一句話,並無半分寒暄客套之意。

 折從阮淡淡搖頭:“可道兄問的若是潞州方向,某卻沒有甚麼好消息教兄寬心……”

 “若天下盡是好消息,黎庶要朝廷何用?朝廷又何必設宰相?”馮道放下手中正在認真批註的公文,緩緩站起身輕輕捋著鬍鬚,眼中帶著些感慨和遺憾自嘲道。

 說罷,他望著折從阮,平靜地道:“說罷,可是曹世勳等人有些不安分了?”

 折從阮笑了笑:“既然某家坐在京裡,曹某縱然有些許不安分的心,也只能暫時收束著。某擔心的並不是京裡,而是兩軍陣前!”

 馮道聽了,沉吟了片刻,微微趨眉道:“前線將弁,與京中有往來?”

 折從阮不客氣地坐在老僕人搬來的一把椅子上,輕輕點頭道:“這不稀奇,亂世倚仗的是長槍大劍,帶兵帶久了的人,誰能沒有些耳目私人?只是此事於前線軍事的利害得失,我卻有些想不透,特來與可道兄商議!”

 馮道默默沉吟,半晌方問道:“若前線軍事是公主持,軍有異心,將不用命,當如何處置?”

 折從阮搖了搖頭:“若是某領軍,此刻便要借人頭來立威了!只是主上初膺大位,人心未穩,他只怕未必肯倉促間用嚴刑峻法來整頓軍心士氣。話又說回來,老夫久歷沙場,與士卒甘苦與共,老夫殺人,士卒們只會震動警惕,主上年輕,又沒有真個領兵廝殺過。若驟行軍法,恐怕反倒會激起將士離心,軍有怨心,則主帥如立危牆之下。此時此刻,我惟願皇帝能夠體察士情,洞悉彼我,卻不願他妄動殺伐!”

 “既如此,公又何必憂心?”馮道反問。

 折從阮愣了愣,嘆息道:“非是某無故憂心,帶兵多年之人,深知如今主上面臨局面之險惡。國中兵將雖然奉調,然而一個個動靜緩慢,遲疑不前,主上率兩萬孤軍懸於前,面對的卻是三倍於己的漢胡聯軍,後援遲遲不能跟上,朝中宿將,要麼不服氣主上年輕,一門心思要看他的笑話,要麼心懷叵測,與前線軍將暗中往來,欲有所圖。某雖自負久歷戎機,遇到這麼個局面,卻也只能盡力維持京城安定不出大的亂子,於前線軍事卻不得半分助益。某尚且如此,主上年輕,真不知他如何應付得來!我又豈能不憂心?”

 馮道淡淡一笑:“京中的人,如此想者非只公一人。大凡諸公所慮,無非是主上年輕這幾個字罷了!所不同者,曹世勳等人是坐等生變,公等卻是懼怕生變,其實與其如此,倒不如好好想一想,真個生變,該當如何處斷?”

 折從阮一愣:“真個生變如何處斷?”

 馮道點了點頭:“主上若兵敗於潞州,你我當如何處斷?”

 折從阮認真地想了想,半晌長嘆道:“種種措置,皆屬非常,若主上戰勝還都,則一切事端便都可消於無形;若真個兵敗,只怕這天下,便不再復為大周之天下了!”

 馮道冷冷一笑:“不尊姓郭的,還有何人可尊?”

 折從阮又是一愣,馮道卻不容他細思,追問道:“曹世勳也好,郭崇充也罷,哪一個堪為人君?”

 折從阮連連搖頭:“老兄說笑話了,京中這些軍頭,不要說曹某郭某,就是故去的王峻王殷,也是極難鎮得住朝堂的!主上若是兵敗,只怕國中立刻便要四分五裂了,那些驕兵悍將,此刻便人心浮動,還能指望著他們顧全大局體念社稷?那是做夢了!,真

有事變,京內只有藥元福或許可信,其餘人等,都是禍亂之源……”

 馮道點了點頭:“所以若要天下安定,主上一旦兵敗,你我兩個老頭子,少不得要借曹世勳的人頭來安定朝野人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