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一代天驕——第二十九章:趙家郎(1)
要派出以千騎計算的大隊兵馬去維護後路,這種調動是絕對瞞不過全軍的,也瞞不過東面的北漢軍,因此耶律敵祿一直等到今天才像眾人公開這個消息,就是等著這個兩軍開戰的時刻,明日一旦開戰,北漢軍必然全線壓上與周軍對戰,只有那個時候自己派出的先遣騎兵才能不受牽制地迅速回師。大戰之中劉旻就算發現了也不會張揚出來自亂軍心,更沒有餘力阻止自己的回師。
然而此刻,看著滿帳將士如狼似虎一般的渴求眼神,他卻又不由得再度猶豫起來,也許明天一戰周軍很快便能崩潰,那時候再從容回師會安穩得很多,畢竟在漢遼聯軍的實力面前,周軍的勝算實在不大。
他隨即又打消了自己的這種猶疑,作為大軍統帥,最忌諱的就是當斷不斷,高平這一戰即便打勝。自己也沒有時間慢悠悠帶著戰利品返回雲中,到時候不過白白便宜了劉家父子罷了,土地得不到,連牛羊子女財帛都拿不到,後方還被荼毒,自己就算宰了李文革也不會有好下場。
他威嚴的目光掃視了情緒有些興奮的眾將一眼,緩緩開口將西南諸部的警訊說了出來……
“……朔州已經全然糜爛,北面諸部也都受到攻擊,雲中如今還沒有警訊傳來,猜想起來局面也不輕鬆,延州的蠻子此番發了瘋,來咬咱們大遼的腳趾頭,咱們揮軍回去,一腳將李家蠻子踹個稀爛,也讓南朝這些人瞧瞧,俺們宮帳上國的天怒兵威!日後再有敢來撓咱們癢癢的瘋子,也讓他們多想上一想……”
耶律敵祿一字一句將敵情和自己的決斷說完,眾將都還勉強保持著沉默,雖然每個人臉上的神色都有些慘然,但是多年的積威倒還能夠勉強得軍紀不墜,倒是沒有人出言打斷他的話語。
“元帥在上,末將心中有些事情不明白,還請元帥開解!”
一個年輕的將領抱拳道。
耶律敵祿掃了他一眼,心中一鬆,這個小夥子是耶律皇族子弟,名喚休哥,掄起輩分算是太宗皇帝侄孫,其父耶律綰思現在上京府官拜南院夷離堇,其祖父耶律釋魯受封隋王,乃是貨真價實的宗室子弟。這耶律休哥今年年紀不過十六歲,此番是以車輿郎君銜軍前聽用,同為宗室,不過人家的脈系比自己可要近得多了。此番見第一個發問的不是部族將官而是他,耶律敵祿胸中大定,這個聰明的少年人一向穩重明睿,當然不會給自己出難題,此刻站出來搶著發問。明顯是要給自己一個在諸將面前解釋的機會。
他淡淡一笑:“遜寧郎君,有話但講不妨!”
“遜寧”是耶律休哥出任車輿局之時南京道南院大王耶律撻烈送給他的字,此時契丹還在立國初期,國中大多數人都還秉承著部族傳統,學著漢人起字號的人並不多,耶律撻烈是北國大臣中力主漢化的中堅人物,因此歷來為述律太后一系所不喜,然而撻烈畢竟是功勳卓著的重臣大將,在上京就算是瞌睡蟲皇帝召見他也要先問安再行議事,此人在朝中的份量可見一斑,偏偏此人從來眼高於頂,雖然面上謙和,實際上卻極少許人,能夠破例親自為耶律休哥命字,這件事情本身已經說明了這位南面大王對這個少年人的器重和看好。
耶律敵祿和耶律休哥職銜相去極遠,平日裡便是直呼姓名都算是高抬,今日竟然以字相稱,實在是感激其這個時候站出來為自己解圍——懂事的孩子,配得起大人的尊重。
耶律休哥卻不託大,拱了拱手道:“八日前元帥便已然得到了消息,為何今日才擊鼓聚將?”
這個問題遲早有人要問,耶律休哥
問出來,好歹沒什麼惡意,契丹這個時候還有著極充分的軍事民主,就算是一軍元帥,若是不能在涉及到族帳利益的問題上給全軍一個合理的解釋,就算戰時不出亂子,戰後也會被族帳酋長們具表彈劾。
耶律敵祿點了點頭:“軍情雖然緊急,卻也要先核實清楚,若是誤報,卻是要誤了大事的!何況要揮師北上,北面州郡道路關隘須得一一探查,大軍行動,馬虎不得,否則本帥死不足惜,卻須誤了兒郎們的性命!”
此言一出,眾將紛紛點頭,畢竟耶律敵祿將消息只瞞了大家八天,要在八天內確認消息並且探查迴路,這時間確實挺緊張的,耶律敵祿也算不容易。
耶律休哥正欲繼續問,卻聽得一員將官叫道:“要走便此刻拔營起寨,趁著夜色,咱們北國兒郎馬快,一夜之間百十里也便走出去了,等到明日,卻又不知耽擱多少時辰……”
耶律敵祿皺了皺眉頭,說話的人名字叫做安跋乞都,現任忠順軍指揮副使,乃是涅剌古部人,他所屬的族帳部落位於朔州西南部,正對延慶軍的兵鋒,此刻聽得族人被難,自然歸心似箭,一刻也不願耽擱,卻也情有可原。
耶律敵祿還沒答話,安跋乞都這番話卻已經在帳內引起了共鳴,許多部族將領紛紛附和,大帳之內嗡嗡之聲頓起,眼見局面似乎有些失控。
耶律敵祿的臉色沉了下來,他右手攥了攥刀把卻又鬆了開來,沉聲喝道:“都給咱閉嘴!”
這一聲低喝,頓時止住了帳中的紛亂,眾人紛紛將目光轉回到這位元帥的身上,卻見耶律敵祿目若鷹隼一般盯視著眾人道:“都用你們那豬腦子好生想想,李蠻子能出兵山後,折家楊家的蠻子能夠老實了?此刻回家路上,有多少南蠻子等著看咱們的笑話?這個道理你們不懂?眼前的周人雖弱,難道便是傻子了?劉家老小兩個蠢牛是甚麼貨色,你們難道不知道?咱們一撤兵,劉家還能自家給咱們擋著周人?沒有咱們撐腰,劉家有開兵的膽量?不等他們兩家開了戰膠著一處,咱們一路走,周人一路跟著,這條馬尾巴纏繞著,咱們一日能行多少路程?還趕得及回去救咱們的家人子弟麼?都是廝殺老了的人,這麼點子道理難道還不明白?咱們不過是在這裡多等上一日,卻要為回師省出一個月的時光,平日裡一個個也都是熟知兵事的,如何現在事到臨頭,反倒都犯起了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