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兩世
“商戶純只是商戶,半點子官場人脈都沒有,今日稅差前來說要繳一回關稅,明日稅差又上門來說天氣炎熱,為防火情,商鋪又得繳納一筆稅費作為官差巡火情所用。種種收錢名錄下來,一年到頭來,還不如農戶。”
“可稅差去的再是頻繁,商戶也不敢不繳納稅錢,膽敢相抗,官府便尋著名頭查封,教人生意都沒得做。這朝是更沒有進項了,商戶還能如何,只能咬牙經營。”
“但若背靠了官戶,也便是有了背景,經營也就能穩妥許多了。好些官差討要稅錢的名錄是沒有朝廷律令的,也便不敢與有官戶背景的商戶叫板,常言道打狗看主人,話糙了些,理便是這個理。”
蕭元寶微吸了口氣,他是農戶人家出來的,此前與商戶其實接觸並不多。
便是有接觸,人家經營生意的也不會與你閒談起這些私密事來。他只見商戶衣著光鮮,出門不是香車,便是轎子,出手又闊綽,最是過得滋潤。
可又聽士農工商▎(商排在末端。</p>
<p>今聽得祁北南如此說,他才曉得其間的不容易來。</p>
<p>這樣一說,他倒是更明白了家裡都說了謝絕見客,商戶還孜孜不倦的前來拜見。</p>
<p>他哥哥現在不僅是舉子,還是解元郎,秋闈的頭名,中進士的可能是極大的;而中了進士,不必多言能做上官,且不是芝麻綠豆難升遷上去的小官兒,簡易盤算都曉得是前程遠大之人。</p>
<p>商戶怎能不想抱上大樹。</p>
<p>“再瞧瞧這封呢。”</p>
<p>祁北南閒來無事,見蕭元寶沒有這些事上的見識,也便願意教他再開些眼界。</p>
<p>將來也不會教些蠅頭小利所打動。</p>
<p>蕭元寶便又拆開了一封燙金封面的信函。</p>
<p>這回是個鹽商送上的。</p>
<p>內裡說願意所貢獻朝廷的商稅全部奉於祁北南,並另獻上金銀兩箱,三進宅院兒一間,調教極好的揚州瘦馬。</p>
<p>出手比那茶商更是闊綽豐厚。</p>
<p>蕭元寶蹙起秀氣的眉毛:“揚州瘦馬是何物?”</p>
<p>祁北南聽蕭元寶念信時眉頭便不由一緊,如今又見他特地詢問,一時還不知如何答。</p>
<p>“便是一種禮。”</p>
<p>“甚麼禮?還需得調教?”</p>
<p>祁北南默了默,總不能說是揚州那頭的一種馬。</p>
<p>想著也沒甚麼好瞞的,便據實與蕭元寶談:“就是那些家境貧寒,相貌卻生得好的女子哥兒,教有心人買了去,打小的調教,最後再送往達官顯貴手上以供消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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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
蕭元寶罵了一句,將那信函徑直丟置去了一側。
祁北南與蕭元寶道:“不僅商戶把人以禮相送,官宦間也不乏有互贈嬌妾小哥兒的。”
“都是些可憐人,命不由己,輾轉於不同人身邊。”
“可還覺著相貌好受人歡喜,全然還是好事情了麼。”
蕭元寶抿了下唇:“我曉得了。”
轉他又看向祁北南:“哥哥怎知道這許多的事?”
祁北南眸子斜動了一下,道:“也是聽人說的。縣學,宴上,酒過三巡總有些人愛侃話,將這些吹噓出來,作為談資。”
蕭元寶心想富貴之人,衣食不愁,當真是會消遣。
他心頭忽的又起了些憂愁來。
阿南哥哥家業見大,門第也增長,以後也能說是大戶人家。
大戶人家為彰顯家世,家主多是三妻四妾,與一夫一妻的農戶人家相差極大。
以前他在村子上,甚少見著有兩個娘子或是夫郎的人家,反倒有的是娶不上媳婦的男子,從不曾想過這些事情。
來了城裡,時間不長,但也陸續識得了些新的。
其間尋常經營日子的人家,也都是一夫一妻,但家業大些的人家就不同了。
譬如鑫哥兒家裡就有姨娘,馬俊義家裡頭雖不曾去過,但也有姨娘妾室,且還不止一房兩房,最要緊的是,馬大人還娶得是心儀的青梅竹馬。
即便如此,他還是有好些妾室。
倒也常聽人說三妻四妾,並不稀奇。
可聽說與實際面對,終還是兩碼子事。
他不曾長在這樣的人家上,也便覺得這樣的事情並不太尋常。
“怎麼了?”
祁北南見蕭元寶沒了話,面色不太明朗,不由得問道:“嚇著了?”
蕭元寶搖了搖頭。
“將來.⑨(<a href="http://.[c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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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想問,又有些問不出口。
“將來什麼?”
祁北南忽的道:“你是不是想問我將來會不會納妾?”
蕭元寶心頭一緊,一下子被猜中了心思,有些難為情。
“我要說什麼,哥哥都知道,是有窺心術不成。”
祁北南一笑:“哥兒姐兒的,若是用了真心,都愛問男子這樣的話。”
“那男子會怎麼回答?”
蕭元寶看著祁北南。
祁北南道:“情到濃時,自然會發誓賭咒說今生非你不娶,只求個一生一世一雙人。”
“但成親後嘛,那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蕭元寶眸光一暗。
他垂下眸子,眼觀鼻,鼻觀心,心情低落谷底。
“我與你說這些,不是想教你傷心。”
祁北南握住蕭元寶的手,將看著腳尖的人喚來:“歲月悠悠,一生漫漫。諾言是張口就能說出來的,但所行所動,卻是要真切付出。”
“這些諾言我都能許給你,但你別隻聽,多看所作所為,好嗎?”
蕭元寶輕抿了下嘴,眸光又亮了起來。
祁北南摩挲著蕭元寶的手,將他手掌心覆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我爹在世時,教了我許多東西,要緊的我只學會了兩樣,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也只有兩樣。”
“一是讀書;二是一輩子只愛一個人。”
讀書上,他高中入仕,能說是越過了他爹;
愛人上,他爹愛了他娘一世,而他他可以兩世。
蕭元寶的手,一頭是祁北南手掌心溫熱的體溫,一頭是結實韻律的心跳。
他看著祁北南認真的眸子,心如擂鼓,一瞬間覺著,此刻的真心,哪怕是不能夠永恆,卻也都足夠慰藉餘生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