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七封信三
“你怎麼知道他在哪?”
鍾潯元往身後指了下,“方才從那邊路過之時,我聽見有人說看見了沈獵師,只不過我想著這空中的寒氣應當是小河姑娘釋放,所以急著來尋你,並未親眼見到沈獵師。”
宋小河看著他的臉。
鍾潯元的臉上帶著溫潤的笑,跟平日裡一樣,有一種親和力,讓人見之便很容易放鬆警惕。只是眼下他手裡提著一盞燈,光影從下往上一照,卻顯得他面目可怖,十分陰森。
宋小河默默伸出手,拉著燈往上抬了抬,然後才點點頭說:“這樣更讓你看起來像個好人。”
鍾潯元:……
“走吧。”
宋小河的態度很是隨意,看起來像是毫無防備,“帶我去找他。”
鍾潯元就笑了笑,帶著她轉身往下走
。
剛走了一段路,宋小河就忍不住發出疑問,“不過……這裡地勢一直在變,你現在還分得清他在哪個方向嗎?”
鍾潯元回頭道:“當然分不清。”
“我想也是。”
宋小河問:“那你想把我帶去哪裡?”
“就是隨便走走,畢竟也有幾日未曾見小河姑娘了,倒是想念得很。”
鍾潯元嘆道:“我先前本想去找你,奈何沈獵師實在是霸道,我一靠近他就要打我,我不是他的對手,只好放棄找你。”
宋小河一聽,當即來了興致,笑著問:“何時的事?”
“就是這幾日,也不知他是怎麼猜準我何時前往你們住的客棧的,只要我一靠近他就從一些不起眼的地方冒出來。”
鍾潯元回想了一下,嘖嘖搖頭,“也不說話,出手就要打我,他是不是受什麼刺激了?”
她抿著唇,眼裡盛滿水波一般,亮盈盈的,不應聲。
鍾潯元瞧了她兩眼,道:“先前與你說的事,你考慮得如何?”
宋小河哪裡考慮過,當日出了他的客棧門就忘得一乾二淨,也不打算回答,正想說些別的話轉移話題,卻忽而看見前面出現了個模糊的身影。
她忙道:“有人在前面!”
還不等鍾潯元開口,她就小跑上前,連續十來步拉近了距離,才看見前面是個女子。
月光傾瀉而下,那女子身著勁裝,手裡捏著把鐵鍬,腳邊有一個剛挖的坑,土堆了滿地,正從坑裡面拿了個東西出來。
宋小河認得她,是先前她去鍾潯元客棧時,站在院中問有沒有機會見識她寒冰之力的那個女子。
那女子的後腰上掛著一把半臂長的短刀,刀面呈密密麻麻的鋸齒狀,沒合鞘,上面全是血,正往下滴著。
“喂。”
宋小河驟然出聲,喚了她一下。
那女子沒察覺宋小河的靠近,被嚇了一跳,猛然轉身,短刀被極快地抽出來旋在身前,散發出白色的光芒。
如此一照亮,宋小河才算是看清楚。
她身上的衣袍幾乎染滿了血,側臉上也沾了不少,也不知是殺人所致,還是殺山中野獸所致。
“是你?”
她看見了宋小河,隨後挑起半邊眉毛,咧著嘴露出一個邪戾的笑,“正好方才沒殺爽,你倒是來得及時,不過我這把刀有點鈍了,割脖子上的氣管有些費勁,你介意嗎?”
宋小河又往前走了兩
步,這才看清楚,那女子腳邊黑乎乎的不是挖出來的土,而是一個個隨意擺放的人頭。
粗略一眼,似有四五個,血糊了面,看不清楚是誰。
宋小河倒是沒有半點害怕的模樣,她抬手,指了指女子另一隻手上的一個黑乎乎的東西,說:“可以把那個給我嗎?”
女子用手拋了兩下,“你想要?倒是可以給你,不過你一個將死之人,要這東西做什麼?”
宋小河樂了,緩緩抽出腰間的木劍,語氣輕快道:“你只要同意給我就行,師父說過,不問強取是搶,不問自取是偷,我可不是那種品行不端之人。”
那女子將東西別在腰後的掛袋之中,而後把短刀一翻,腳尖猛地往地上一蹬,整個人像只兇悍的豹子朝宋小河衝過去!
宋小河握著木劍往身前一橫,縱然這女子的速度再快,她還是輕易地捕捉到了她的身形,在她出擊的瞬間,宋小河後腳跟一旋,整個腰往後彎,看樣子像是要摔倒。
然而她腰身柔韌,輕鬆躲過攻擊之時,在摔倒的前一刻身子一翻,同時往女子的脊背揮出木劍。
木劍出擊的剎那,迅速裹上一層淡淡的紅色光芒,寒氣貼近女子的近側爆發。她本能用術法抵擋寒意,卻躲不過背上的一劍,劇烈的痛楚在脊背上炸開。
她的身子被巨大的衝擊力撞飛,狠狠摔在地上,翻滾許多下才正了身形,用膝蓋抵著地面後退一丈遠才停下。
寒意順著背上的傷口,直往骨頭裡鑽,僅僅幾個眨眼的工夫,她的血液和骨骼就像是被凍得壞死,女子的心中開始湧起滔天恐懼,飛快結印,用法術封住背上的傷口,防止寒氣蔓延。
還沒等她完全封住,宋小河持劍從天而降,頗為神氣地大喊道:“小河直下三千尺——!”
寒流瘋狂席捲而來,女子驚恐地瞪大眼睛,慌亂地往旁邊打滾躲避。
宋小河的劍因此落空,刺入了土地裡,下一刻,白色的霜以她的木劍為中心,極速朝四周散開。
乍起的寒風像是鋒利的刀子往皮上刮,密密麻麻的刺痛讓女子完全亂了方寸,本能開始用法術防禦保護。
宋小河用腳尖將刺入地上的木劍踢起來,一個漂亮的原地翻,將下落的木劍踢出去,凝著紅光的劍飛速旋轉,攪起芒白的風渦,所過之處,草木瞬間凍成冰。
女子在極短的時間內喪失鬥志,寒冰凍得她四肢幾乎無法動彈,半邊身子都染上了霜,像是把身上的骨頭敲開了細細密密的裂縫,刺骨的寒瘋狂往裡
鑽。
她拖著半邊壞死的身子轉身要逃,宋小河的身影卻眨眼而至,她追上了空中旋轉的劍,握住劍柄,藉著衝過來的力道,狠狠刺向女子的脊背。
女子感知到危險,轉頭就見宋小河的劍已至,自知再無閃躲的可能,只得揚起刀,祭出耀眼的白光,形成厚實的光盾來抵擋,想接下宋小河的這一擊。
木劍看起來無刃,劍的兩頭都被削得圓圓的,經過多年的撫摸已經相當油潤了,像是孩子的玩具,一點殺傷力都沒有。
然而宋小河握著它,硬生生刺破了女子瀕死爆發出來的全部靈力凝結而成的光盾,也將她手中那把染滿了血的刀擊得粉碎,捅進女子的右胸腔內,然後將她死死地釘在樹上。
“啊——!!”
她發出淒厲的叫喊聲,身體瘋狂掙扎痙攣,面容極度扭曲,猙獰得醜陋。
“吵死了。”
宋小河從她背後拽下木袋,反手一倒,裡面竟然又倒下來幾顆頭顱,只是沒有血,像是很早之前殺的人。
宋小河當場嘔了一聲,差點吐出來,罵道:“你是不是打小的時候腦子被撞碎過?所以對別人的頭這麼執著?”
她從地上撿起那個黑乎乎的東西。
也就掌心的大小,有稜有角,上面覆滿泥土。
宋小河沒急著研究它,而是轉頭看了被釘在樹上的女子一眼。
她的慘叫和掙扎也沒持續多久,身體已經被凍得完全僵住,露出來的皮膚先是泛著青色,再是看裂開密密麻麻的血色細紋,像是一朵朵綻放的蓮花。
她的半邊臉也全是血紋,嘴唇蒼白泛青,渾濁的眼睛滿是絕望,氣若游絲道:“這……這就是寒冰之力?”
“對啊,我說過你會有機會見識的,是不是沒食言?”
宋小河將木劍拔出來,拿出錦布擦拭劍身,再抬頭時,她的眸光陡然冷了幾分,面上有一抹笑,緩聲道:“安心去死吧。”
女子已然閉上了眼,絕了氣息。
宋小河擦完劍,然後又去擦那個黑乎乎的東西。
泥巴拭去了大半,就露出了它的本來面目。
是一個外面裹了一層鐵皮的方體靈器,上面雕刻了極其繁瑣的咒文。
這便是當年那年輕公子去壽麟城喊了七個人進山,埋在山體各處的東西。一共有七個,組成了山體的迷陣,卻誤打誤撞讓這惡人給挖出來一個。
宋小河心說,也算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她捏
在手中研究了一會兒,忽而發現這靈器當中有一條縫,於是雙手各捏在一半,用力一擰!
只聽“咯噠”一聲,隨後那縫中就飄出了屢屢青色光芒。
光芒懸浮在靈器的上方,竟慢慢匯聚成了幾行字體:
崇慶四十五年,九月初八。
今日我聽聞南方有長生殿的消息,決定去找一找,或許有機會找到那座神殿。
哥哥,若是我所學之法無法召回你的魂魄,或許守護人魂的長生燈可以一試,你再等一等我,求你。
寥寥幾行字,宋小河反反覆覆看了一遍又一遍,她雙眼瞪得極大,心頭巨震,猛烈地跳動起來。
她發著抖,慌張的用手指頭把靈器上面的泥土給摳乾淨,指腹在上面反覆摩挲尋找,最終在靈器的一角找到了一個刻字。
是“檀”字。
“啊……”宋小河發出可憐兮兮的聲音,眼淚瞬間就滾落下來,她攥緊了靈器,低聲道:“是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