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要與全天下為敵!陛下何故造反?
除了商稅改由稅務司徵收,地方官府本來就有追查田租稅賦的權力。
對於不交稅賦田租的,通常會進行鎖拿,戴枷示眾,嚴重的甚至會坐醬缸。
所謂的坐醬缸,即將人綁起來,塞進釀造醬油的缸裡面。
在缸中放入大糞,再將人頭按進滿是大糞的醬缸裡面,活活淹死。
這是非常嚴厲的處罰。
一般的處罰,主要還是戴枷示眾。
幾十斤重枷,戴幾天幾夜,其間不能吃飯不能喝水,活活戴枷而死的人,亦不在少數。
說起來,整個封建時代都講究慎刑少刑。
一般犯了死刑的罪犯,都要等秋後處斬。
名義上還要由皇帝親自審核批准才行。
雖然實際上皇帝可能根本不會看案卷,隨手就批了,但程序上卻是卡得很死,以此體現朝廷對死刑的慎重。
體現儒家的“仁義”治國!
但另一方面,由於醫療條件和生活環境,生活水平等多方面因素的影響,生命是非常脆弱的。
犯人往往在牢中關幾天,就因各種原因而死。
又或者只是用了一點刑,傷口感染,很快就死了。
類似於戴枷這樣的刑,只要戴一天以上,死亡率還挺高的。
若是趕上大太陽,高溫天氣,犯人不能喝水,可能戴幾個小時,便中暑而亡。
特別冷的冬天也一樣。
反過來,若是天氣狀況好,不冷也不熱,那戴一天再放掉,人可能一點事都沒有。
看起來相同的刑罰,實際效果卻大不一樣。
當然,坐醬缸這是死刑,而且還是死刑中的重刑。
但它廣泛用於懲罰不交田租賦稅的百姓,徵收稅賦的官員,還不需要經過上堂審判,簽字畫押,報朝廷批准,便能當場對百姓進行直接處決。
地方官府正是運用這些刑罰威懾百姓。
官府每年用刑罰殺死的百姓,可比正式上報朝廷的秋後處決要多幾十倍都不止。
報朝廷秋後處決犯人,更多的是儒家治國的牌坊,以此來標榜仁義。
官員們真正要殺某個百姓,根本不需要走到那一步。
只要人抓進了監獄,就有一萬種方法將其弄死。
實際上,就以這個時代監獄的惡劣條件,都不用有心人去陷害,正常關進去幾個月還不死,絕對是體質異於常人了。
蘇州府特意上報,說明避稅逃稅的人,不是一個兩個,而是大規模的。
蘇州府的官員擔心刑罰太重,處死的人太多,引發民間公憤,造成動盪,才稟報朝廷,想要朝廷授他們“尚方寶劍”。
如此,官員們才可無所顧忌的行事。
朱允熥皺眉道:“你對此事怎麼看?”
楊士奇思索片刻,道:“將錢糧存入糧食署和大明銀行,以此來避稅逃稅,委實可恨。但此事既已在蘇州蔚然成風,若大肆追查,只恐牽連太廣,朝廷給蘇州府授權,還需謹慎。”
平時沒有朝廷的命令,地方官膽大妄為,肆意欺壓百姓的,尚且不在少數。
若真給他們隨意行事的許可,恐怕蘇州府又要掀起一場大獄了。
不知有多少人會家破人亡,多少人妻離子散!
官員的稟報中,直接要求朝廷先行調兵,以防有變,就足以說明問題。
夏原吉卻道:“此事只在蘇州地區盛行,說到底,還是蘇州的稅賦委實太重。”
“國朝初立時,蘇杭乃是天下最繁華的地區,中原大地,則大多皆民生凋敝。”
“天下賦稅,只能倚仗蘇杭地區。”
“故而朝廷給蘇州定下了極高的稅賦。”
“當時確有其合理之處。”
“私以為時至今日,已成弊政。”
“而今國庫充盈,可減去蘇州稅賦,使其經濟重新繁榮。”
“否則,只恐蘇杭之地,便始終難振了。”
“太孫殿下不妨革新舊制,給蘇州降稅減稅,蘇州百姓必感激不盡。”
“蘇州亦可重現往日之風采。”
楊士奇搖頭,道:“蘇州確實應該減稅降稅,重新釐定稅賦。”
“但卻不是眼下這個當口。”
“如今蘇州避稅逃稅之風,越刮越盛,若是朝廷在此時給蘇州減稅降稅,則無異於向他們讓步。”
“他們會以為,是自己的鬥爭,迫使朝廷退讓,這將帶來極不好的先例。”
“其他地方,也可能效仿蘇州。”
“那時朝廷又該如何處置?”
“此風絕不可長!”
朱允熥笑道:“那依你的意思,既不能嚴厲追查,也不能退讓,又該如何處理呢?”
楊士奇拱手道:“蘇州府的欠稅,以及避稅逃稅,並非今年才有,仍如往年一般處理即可。”
“官面上可由戶部寄出公文,催促蘇州府嚴厲追稅查稅。”
“這是顯示朝廷絕不向避稅逃稅等行為讓步。”
“我再以私人名義給蘇州府知府寫一封信,告訴他只要收取到與去年相當的田租稅賦即可,適可而止,不必太大動干戈。”
“如此,今年便可平穩渡過。”
朱允熥端起書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笑道:“你這是裱糊匠的做法,得過且過了。”
話雖這般說,語氣卻是十分和緩,並無生氣之意。
朱允熥心裡很清楚,治理國家,很多時候,還真就是裱糊,和百姓過日子一樣,縫縫補補,得過且過。
很多事情,就不能太認真,太死板。
若不是他秉政以後,瘋狂給大明點科技樹,開銀行,辦報紙,改商稅,使得朝廷的收入大增。
否則,朝廷每年的預算開支,都還是一個大問題。
過日子嘛,手頭緊,沒錢需要東挪西借才是大多數家庭的常態。
對國家而言,也是一樣。
政府的財力,看起來很雄厚,真用起來,就不可能有什麼剩餘。
可即使這樣,收不上來的賦稅錢糧,也不能太過強求。
老朱是非常認死理的人,但蘇州府的稅賦拖欠問題,也不是一年兩年了。
老朱雖然年年下旨要蘇州府嚴厲追查欠稅,加大徵稅力度,打擊避稅逃稅,可蘇州府的田租賦稅,卻還是一直欠著。
老朱清楚其中的原因,知道嚴厲也要適可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