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情難(上)
不為第54章 情難(上)
那朵浮羅花被接了過去。
寧乘風覺得自己終於扳回了一局, 耀武揚威地盯著對方面具後的那雙眼睛。
他一直覺得那雙眼睛很漂亮,清透淡漠, 在陽光下回帶上點灰藍色,看人的時候目光格外深邃。
他看著褚峻,挑釁道:“救命之恩我徹底還了,以後我可不會再對你手下留情。”
面具後的那雙眼睛好像笑了一下,也許是那個笑太過短暫,也許是太陽晃了眼,寧乘風並不怎麼確定。
但他確定自己接下來一定會心安理得將這個討人厭的傢伙整得很慘。
褚峻突然伸手拍了一下他的頭, 力道很輕, 一觸即分,卻讓寧乘風震驚地呆在了原地。
房門在他面前合上。
那天之後,褚峻便從萬玄院消失了。
“景和長老有事離開, 接下來的劍法課會由其他長老接手。”郝諍向他們宣佈了這個消息。
寧乘風坐在下面,神色有一絲茫然。
褚峻走了?
他竟然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這樣走了?
旋即他又開始氣憤起來, 自己千辛萬苦從浮羅境給他找到了浮羅花,他收下不說聲謝便也罷了, 竟然就這麼一聲不吭地走了!?
他想起最後一次見面褚峻趁他不備往他腦袋上拍的那一下,又氣又惱, 覺得自己很沒氣勢輸了, 本來都想出十幾種在課上報復的方法——
寧乘風懨懨地將熬夜畫好的符篆揉成一團, 隨手扔到了紙簍裡。
滿打滿算褚峻教了他們也不過一年的時間, 寧乘風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年他都在圍著褚峻打轉, 只覺得褚峻一走, 上課好像也沒有什麼意思了。
有種奇怪的空落落的感覺, 看不見摸不著, 卻時不時像小貓爪子撩撥他一下, 想起來偶爾恨得牙癢癢,偶爾又悵然若失。
總而言之,褚峻已經成功擠掉了郝諍,榮登寧小公子最討厭的掌教榜首。
只是少年心性總是變得很快,寧乘風因為褚峻不告而別很是鬱悶了一段時間,很快又被郝諍拉回了注意力,恢復了從前萬玄院雞飛狗跳的日常。
將那個古怪沉悶的醜面具徹底忘在了腦後。
初冬時,因為他和崔辭聞在野往郝諍後背成功貼上了仨小王八,被怒髮衝冠的郝院長給趕回了家反省。
回到澹懷院時恰逢寧行遠在家,外面落著雪,他哥悠然自得在廊廡下烹茶,他試探了幾句發現他哥沒準備教訓他,頓時就放下心來,同那根不順眼的綠藤打了一架。
他在家反省了十天,不是和寧昊幾個就是和綠藤打架,之後又夥同崔辭聞在野去暗域逛了一圈,才施施然回到了萬玄院。
修煉,上課,逃課,做課業,鼓搗符陣,被訓,抄書……寧小公子總覺得這一成不變的日子過得十分無聊,千方百計地給自己找樂子,偶爾想起褚峻便氣得罵上一頓,收下他的花竟然就跑了,等他以後去到無時宗,一定得好好整褚峻一頓出口惡氣。
年關照例在萬玄院過,熱熱鬧鬧,他和聞在野崔辭偷喝了郝諍埋了三百年的靈酒,被郝諍從島東頭追到西頭,差點用煙花炸了半個萬玄院。
年關剛過,他收到了寧行遠的家書,急召他回巽府寧城,於是他便急匆匆地收拾東西準備回去。
崔辭窩在床榻上和聞在野下棋。
“乘風,你哥沒說叫你回去幹什麼嗎?”崔辭伸手收了聞在野幾個黑子。
“沒。”寧乘風將枕頭下的黑玉塞進納戒,準備回去讓寧行遠再給自己雕個鎮紙,和上次回家時寧行遠給他雕的若谷峰那塊靈玉正好湊一對用。
聞在野沒好氣地拍了一下崔辭試圖多收子的手,看向寧乘風,“寧家那麼大,事務繁多,可能是要你回去幫忙?”
“也許吧,估計沒什麼事。”寧乘風見怪不怪。
之前寧行遠想他回去,便會給郝諍送信,故意措辭嚴重些,好讓郝諍放人,這次估計也一樣。
不用上課,寧乘風頓時覺得趕路進傳送陣也不麻煩了。
“乘風,你回來時記得幫我帶只靈谷宗的烤麻雀回來。”崔辭打了個哈欠,嚥了嚥唾沫,“好想吃哦。”
“你讓他從東南繞到東北再回萬玄院就為了一隻麻雀?”聞在野痛心疾首地批判他,“崔辭你還有沒有良心!乘風,別聽他的,幫忙帶二十隻,謝謝。”
寧乘風將手裡的衣服一把糊到了他倆臉上,“我不如直接把你倆烤了!”
話雖這麼說,但他進陣的時候還真盤算了一下等回來去趟靈谷宗需要幾天,打算從巽府回來時繞段路去買,然而不等他盤算完,傳送陣就出了問題。
他依稀記得昏過去之前看到了一片詭異的青光,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再之後,他於沼澤荒原遇見了萬里。
他身受重傷行動不便,彷彿永遠走不到盡頭的沼澤與荒原中只剩下他和萬里兩個人。
日升日落,每一天都過得漫長又枯燥,卻又因為有一個可以相依為命的同行者,生出了許多滋味。
荒原夜裡寒涼,靠在石頭上,總不如萬里的披風裡面暖和。
他拿著那一小截紅木,挑了挑眉,“給我幹嘛?”
“外面冷。”萬里掀開了披風,意思不言而喻。
寧乘風本來就惦記著他那厚重的披風,偏偏又拉不下臉去,現在對方主動給臺階,他自然打蛇隨上棍,理直氣壯地裹進了披風,周身瞬間被溫熱的暖意包圍,他頓時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萬里整個人總是裹在披風裡面,根本看不出身形如何,但寧乘風總是暗搓搓地摟他的腰,約莫著也很清瘦。
比如現在他便一點兒也不見外地摟住了萬里的腰,萬里渾身一僵,他卻假裝沒有察覺,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萬里身上帶著股清苦的淡香,寧乘風一直覺得好聞,低頭在他衣襟嗅了嗅,“你一直在吃藥麼?身上一股苦味。”
話剛說完,就被人捏住後脖頸往後一提溜。
“睡覺。”萬里語氣十分冷淡。
“你這口氣跟我最討厭的那個掌教真像。”寧乘風的目光不經意滑過萬里被扯開的前襟,如願以償看見了點鎖骨,卻十分君子地沒再繼續看,道:“若不是你聲音這般好聽,我都快以為你是他假扮的了。”
萬里沉默片刻才開口道:“我同他很像?”
不知為何寧乘風從他語氣裡聽出了點不虞的意味。
他心道有時候確實很像,嘴上卻道:“你可比他強多了,我十分討厭他,對你卻——”
寧乘風突然卡了一下殼。
“嗯?”萬里疑問的聲音近在咫尺,像是根羽毛輕飄飄往他心口上撓了一把才不急不慢地落進了他耳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