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潔滴小龍 作品

第十四章

 牛家仨兄妹還跪坐在蒲團上,已經不哭喪了,就默默地繼續燒紙。

 牛蓮的嗓子已啞,牛福牛瑞失去了妹子的創作,無法跟風應和,也只能沉默。

 劉金霞還坐在老位置,看得出她心神不寧。

 山大爺還是坐破煞位,菸絲已經抽光了,換成了主家給的捲菸繼續抽。

 至於自家太爺……李追遠發現太爺已經靠在欄杆上,睡著了,身子一聳一聳的,打起了呼。

 潤生不知從哪裡找來了一副撲克牌,笑著說:“我們來玩鬥地主。”

 “得四個人吧?”

 “那你喊他?”潤生指了指秦叔。

 李追遠搖搖頭,他知道秦叔不會過來,其實他心裡挺感激的,秦叔雖說不會扶醬油瓶,但有他站那兒,自己心裡都能踏實許多。

 接下來,李追遠就和潤生兩個人一起玩起了三人鬥地主。

 就一副牌,三人分,很好算牌。

 潤生的牌技很差,下家水平也一般,這使得李追遠不管是拿農民還是拿地主,都是他贏。

 打著打著,也不知過去了多久,李追遠問道:“幾點了?”

 潤生搖搖頭:“不知道,哪裡有表來著。”

 下家說:“十一點了。”

 李追遠:“那就快結束了,還有一個小時。”

 潤生:“是啊,不知道結束後,主家能不能再管一頓。”

 下家:“應該要管的,他們今天飯菜備了不少,也沒多少人來吃。”

 李追遠又拿了一副地主好牌,這一局又沒什麼意思了。

 只是,正要出牌時,李追遠掃了一眼秦叔站的位置,忽然發現,秦叔不見了。

 自己的依靠,忽然沒了,李追遠心裡哆嗦了一下,腦子也清醒了幾分,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拿著手裡的牌,發著愣。

 潤生:“在想什麼呢,小遠,你快出啊。”

 下家:“是啊,快出啊,知道你牌好。”

 李追遠出了牌,單出一張大王。

 潤生瞪大眼:“你這是打的什麼路數?”

 下家:“這是牌太好,要攤開打了?”

 李追遠開口道:“能攤開麼?”

 潤生說道:“你想攤就攤唄,牌好沒辦法。”

 下家:“得考慮清楚哦,明著打,可是容易翻船的哦。”

 “那我再想想。”李追遠攥著牌,做著思考,眼角餘光則瞥向打著盹兒的太爺、坐在蒲團上的牛家仨兄妹以及劉金霞和山大爺。

 先前覺得再正常不過的畫面,現在卻有一種陡然而生的驚悚感,明明自己能聽到耳畔的各種聲音,可他們,全都一動不動。

 連太爺打出呼嚕時,身子都沒順勢挺一下,這呼嚕,像是憑空響出來的一樣。

 “潤生哥?”

 “咋了?你想好了沒有,要不要攤開打?”

 李追遠微微點頭,潤生是正常的,但這就更得要攤開打了,老弱病殘幼組合,唯一能指望上的還是潤生。

 要是沒潤生,那幾個老人能怎麼辦?

 “攤開打!”

 李追遠把手裡牌鋪下來。

 潤生疑惑道:“哎,你的牌,也沒那麼好啊,我還以為你有炸呢?”

 “打吧,大王,你們要不要。”

 下家:“你出。”

 潤生:“不要。”

 李追遠:“三張七帶張五。”

 下家:“我要。”

 李追遠:“三張十帶張七。”

 潤生:“小遠,你別急著出啊,我上家要啊。”

 李追遠一拍小桌,對著潤生喊道:

 “你睜眼看看,我們哪裡有什麼上家下家!!!”

 潤生被喊懵了,他下意識地想反駁,卻扭頭看了看自己左右,猛然驚醒道:

 “對啊,我們就兩個人啊,怎麼能打得起來三人鬥地主的?”

 下一刻,寒冷的晚風吹來。

 李追遠和潤生同時打了個冷顫,然後同時發現,原本坐在齋事帳篷裡打牌的兩個人,不知何時,竟然坐在了墳頭上。

 四周,都是月光下紅紅綠綠的二層三層小房子,身側,則是牛老太的墳,上頭蓋著的還是新土帽。

 “我要,三張八帶張三!我要,三張八帶張三!”

 旁邊,傳來打牌的聲音,是個女聲,很淒厲,很尖銳。

 李追遠和潤生對視一眼,潤生把李追遠護在身後,二人繞過墳塋,來到背面。

 這裡,居然有一個洞,洞口很不規整,還殘留著血手印,像是人用雙手,硬生生刨出來的。

 湊到洞口邊,能看見裡裡頭被挖空了,一個女人躺在裡面,兩隻手血淋淋的,明明沒東西,可左手卻是個拿牌的姿勢右手則像是在甩牌的動作:

 “我要,三張八帶張三!”

 她不停激動地甩動臉,讓她頭髮和泥汙散開,是牛蓮,牛老太的小女兒。

 她用手,挖開了母親的墓穴,鑽了進去。

 可墓穴裡,除了濃郁的屍臭和不可言狀的一灘濁水外,就只看得見一卷破草蓆,沒有牛老太屍骨痕跡。

 按理說,就算是土葬,也是要有棺木的,如今又不是解放前,需要丟亂葬崗,而牛老太沒有棺木,停靈時應該是租用了,但下葬時就替換掉了,目的嘛,很好猜……為了省這一口棺材錢。

 李追遠下意識地捂住鼻子,抑制住自己被燻得想嘔吐的本能,反倒是潤生,像是毫無排斥。

 此時,因牌局結束,牛蓮好像清醒過來一點,但也只是一點。

 “不打了是吧,不打了是吧,那我就繼續忙了。”

 牛蓮做了個丟下手中牌的動作,然後轉過身,繼續徒手向下挖掘。

 說不定再挖一會兒,這洞就要塌了,而她,就可能被活埋進去。

 “哎,你別再挖了,再挖就危險了,我來救你!”

 李追遠卻伸手拉住了潤生。

 “咋了,小遠?”

 “先去看你爺,他們可能有危險!”

 “啊,對,可是她……”

 “誰重要?”

 “爺重要!”

 潤生不再猶豫,直接拉著李追遠朝著齋事棚子方向狂奔。

 來到棚子前,李追遠已氣喘吁吁,而棚子裡,已不見牛家兄弟二人。

 劉金霞正圍繞著供桌爬行,一邊爬一邊學著貓叫,老人家手掌已破了皮,地上留著一串密密麻麻的手掌印。

 山大爺則一邊“汪汪汪”地叫著,一邊趴在一棵樹前,翹著一條腿,像狗一樣開始小便。

 尿液順著流淌,將他衣服浸溼,看起來好不埋汰。

 尿完後,他居然還手腳並用地對著樹根刨土。

 “爺!”潤生趕忙喊起,“爺,你這是怎麼了?”

 這一喊,當即吸引到了劉金霞和山大爺的注意。

 二人一個貓行,一個狗爬,都是四肢著地,面露兇相地向潤生和李追遠快速撲來。

 潤生張開雙臂,主動擋在李追遠身前,喊道:“小遠,你往後退!”

 李追遠聽話地後退兩步,覺得不夠,就又退了兩步。

 下一刻,

 劉金霞撲到潤生身上,雙腿夾住潤生腰,對著他的胸膛開始抓撓撕咬;

 山大爺則抱住了潤生的一條腿,對著潤生大腿就咬了上去,當即一塊肉就被咬下,連帶著兩顆老丫。

 “爺,爺,你這是怎麼了,你這是怎麼了啊?”

 潤生沒有反抗,只是焦急地看著身下不斷咬自己的爺爺。

 李追遠見狀,馬上提醒道:“你反擊啊,別站著不動。”

 “可他是我爺爺,我怎麼能對他動手?”

 李追遠馬上道:“記得我看的書麼,書上說,屍妖有迷惑人心的本事,就像我們剛才打牌一樣,破迷瘴的方法就是打他們的臉,狠狠地抽他們臉!”

 其實,樹上方法遠不止這一個,比如純陽黑狗血、破煞符文水、開光法器等。

 但黑狗血,可能太爺他們真帶了,但是不是純陽沒破過處的……李追遠很懷疑,畢竟村裡的狗群一向開放,亂得很。

 至於符文水,那到底是什麼李追遠都不知道,他看書的進度還沒到那裡。

 開光法器是那種被得道者溫養祭煉過的,是真正意義上的破邪之物,李追遠不相信臨沂傢俱廠在生產這桃木劍時,還會請一排大師對著流水線集體開光。

 因此,就只剩下最簡單粗暴的方法了,書上也是這樣說的,把人抽清醒,一記沒醒,那就多來幾記。

 潤生:“可是……真的能這樣麼?”

 哪怕自己正在被兩個如瘋似魔的老人不停傷害,可潤生依舊語氣平靜,彷彿受傷的根本不是自己。

 李追遠只能堅定道:“你這是在救他們,再不抽醒他們,他們受到的傷害就越大,你快動手!”

 再不弄醒他們,你山大爺啃你的腿都快把牙齒掉光了!

 “好,聽你的,小遠!”

 潤生用力點頭,他只要決定做的事,就很堅決,不再拖泥帶水,只見他先單手掐住劉金霞的脖子,將劉金霞舉起。

 劉金霞四肢並用,不停揮舞,但老太太畢竟手短腳短,完全夠不著了。

 隨即,潤生對著劉金霞的臉左右開弓。

 “啪!”“啪!”“啪!”“啪!”

 劉金霞的臉肉眼可見的腫起,兩側嘴角都被打破流血,但整個人,卻消停下來,兇厲的眼眸再度被白內障給覆蓋。

 “窩……系……蒸……媽……了?”

 “小遠,你真厲害!”

 誇讚完李追遠後,潤生一抬腿,將抱著自己大腿啃的山大爺給踹飛。

 山大爺落地時很不幸,臉先著地,還滑行了一段距離。

 等他坐穩後,李追遠瞧見山大爺已經在用手撫摸自己的臉,明顯已經算是在清醒中,他喃喃自語:

 “我……我這是……不……”

 還沒等他緩過神來,就看見自己的養孫快步上前,隨即,就是一隻巨大的巴掌迎面而來。

 “啪!”“啪!”

 到底是爺孫情在,潤生對劉金霞是連抽四下,對自己爺爺則是先抽兩下再停下來看看效果。

 “爺爺,你清過來了麼?”

 “呸!”

 山大爺噴了潤生一臉,又吐出兩顆牙,是剛巴掌抽落的。

 “還沒醒?”

 見自己爺爺還具備攻擊性,潤生再度舉起巴掌。

 山大爺忙嚇得喊道:“停手,我醒了,我醒了!”

 “爺,你終於醒了,我剛真的好害怕!”

 潤生一把摟住山大爺。

 山大爺:“……”

 見劉金霞和山大爺都清醒了,李追遠馬上去尋找自家太爺,這是他最關心的。

 很快,他找到了。

 但在看見太爺後,李追遠卻有些不敢置信。

 不是因為太爺有多悽慘多狼狽,恰恰相反,李三江依舊靠在原來的位置打著盹兒,呼嚕一聲接著一聲,睡得好不香甜。

 好像周圍的事,完全與他無關,絲毫沒受影響。

 雖然太爺平安無事,李追遠心裡很開心,但這種迥然於劉金霞和山大爺的巨大反差待遇,還是讓李追遠感到深深地不解。

 隨即,李追遠聯想到家裡一樓曾發生的事,腦海中忽然升騰起了一個猜測:

 難道是因為貓臉老太實在是太過忌憚太爺,

 不敢對太爺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