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書看著看著,李追遠感到餓了,可劉姨還沒喊開飯,這會兒人依舊在廚房裡重新備菜忙活著。
早飯因為薛亮亮那一嗓子給喊提前了,中飯則因為潤生的到來被延後了。
估摸著這會兒,大傢伙都餓了。
李追遠去房間裡選了些零食出來,擺在自己和阿璃之間,同時心底默記下次秦叔再去給自己買零食時得提醒他按成雙的買,要不然自己不好挑,因為阿璃喜歡和自己吃一樣的零食。
昨晚坐拖拉機回來時太爺給自己帶了一箱健力寶,李追遠也拿了兩瓶,打開後放在阿璃面前。
阿璃雙手捧著健力寶,低著頭,仔細看著。
李追遠馬上道:“喝了它,不準收藏。”
阿璃頭更低了。
“你喜歡的話,待會兒我再給你拿一瓶沒開過的。”
反正這東西保質期長,且是密封的,李追遠覺得柳奶奶既然經歷過臭鴨蛋的摧殘,應該很容易接受一個易拉罐。
阿璃馬上端起飲料,學著李追遠喝了一口,然後舌頭探出,舔了舔嘴唇。
“你是第一次喝?”
阿璃目光看過來,她的表情很不豐富,但李追遠卻一直能看懂。
“喜歡喝的話,我那裡還有一箱,你每次可以喝一瓶帶走一瓶,喝完了,我去求太爺再給我買。”
阿璃很快又喝了一口,雖然沒其它動作,可李追遠腦海中似乎已浮現出:
一個捧著健力寶,眉眼彎彎,還高興地晃著腿的可愛小姑娘。
“我們下棋吧?”
阿璃聞言,馬上把一直放在自己身側的小棋盒拿出來。
擺好棋盤,李追遠和阿璃下了起來,兩個人一直都默認下快棋,可這一次,到中局時,雙方旗鼓相當,一直較勁到尾盤,李追遠才算惜敗。
這是二人下棋以來,阿璃贏得最難的一次,女孩抬頭看著李追遠,她沒有不愉快,反而更加明媚。
輸了棋的李追遠嘴角露出笑容,他這次突發奇想地把《命格推演論》的算法,運用出一部分到圍棋上,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棋盤還是那張棋盤,但在李追遠眼裡,它卻變得鮮活起來,這也使得自己的棋法招式也更為靈活多變。
不過,等到第二盤棋開始後,李追遠察覺到,阿璃的風格也變了。
在自己曾提醒過她不用對自己讓棋後,她確實沒再故意想輸給自己,可每次都不介意和自己多玩玩,她在意的是過程體驗,而贏,對她而言只是一種必然結果。
可這次,李追遠發現阿璃的棋風一下子變穩了,一步一步,幾乎沒給自己任何破綻與機會,任自己再靈活再多變,在一座山面前,也毫無意義。
輸了,被女孩的棋力,壓輸了。
是啊,無論是看相還是算命,只不過是給了你另一個看世界的角度罷了,而你,依舊還是你自己。
多出一個角度是好事,等於多了一雙眼或者多了一雙耳朵,但太過沉迷它,以為掌握了它就真可以隨心所欲,就如同小螞蟻站在大象頭上眺望,真覺得自己就有那麼高大,那就太可笑了。
看見李追遠沉默不語,阿璃伸手,輕輕拉了拉衣袖。
李追遠臉上露出溫暖笑容:“我剛剛是在思考書上的東西,不是因為我輸了棋,輸給阿璃我怎麼會不開心呢?”
剛把女孩安撫好,樓下劉姨終於喊開飯了。
依舊是分開的飯桌,不過潤生來了後,李三江終於有了個孤獨的伴兒。
李追遠先給阿璃分好了小碟,剛拿起筷子吃了兩口,就聽到身後傳來的“咕嚕咕嚕”聲,如同旱地悶雷。
扭頭看去,發現是坐在角落裡的潤生肚子在響。
他飯盆裡插著一根由劉姨親手製作的大香,已點燃在燃著,他這會兒正坐在那兒,等著香燒好。
人一旦餓過勁了,飢餓感往往也就沒那麼重了,但當可口的食物重新擺在面前時,沉寂的飢餓感會加倍迴歸。
這種近在眼前卻還得強忍著計時等待的感覺,對潤生而言,確實是一種折磨。
李追遠好奇地問道:“潤生哥,你必須要等到香燒完才能吃麼?”
“嗯,對。”潤生使勁嚥了口唾沫,然後用手做了個攪拌的動作,“得拌著香灰,才能吃得下去。”
李追遠記得這一習慣,潤生曾對自己說過,但他這次想問的是:“潤生哥,燒好了拌成灰吃下去和直接吃下去,區別很大麼?”
“啊?”潤生愣了一下,“我還真沒想過這個,正常人不都是要等香燒完的麼?”
“但正常人,會用香灰拌飯麼?”
“那……我試試?”
潤生將飯盆裡的香拔出,對著下端沒點燃的那頭,咬了一口,咀嚼時,他臉上不僅沒露出痛苦的神色,反而眉宇都舒展開了,似乎覺得格外爽口。
緊接著,他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扒了幾大口飯入嘴,等吞嚥下去後,他一臉驚喜地看著手中的香,驚呼道:
“小遠,我真吃下去了,不噁心反胃了!”
劉姨是古法制香,雖說這玩意兒不是拿來吃的,但真吃下去也沒啥大事兒,嗯,主要以潤生那副脾胃,可能就算有小事兒對他的影響也近似於無。
潤生很開心地咬一口香,再使勁扒拉飯,吃得那叫一個興高采烈,這架勢,彷彿手裡攥著的不是香,而是一根下飯的大蔥。
李追遠問道:“潤生哥,要來點醬不?”
“醬?”潤生思索了一下,隨即使勁點頭,“要的,要的。”
劉姨起身進廚房,給潤生拿了一碗過早粥的鹹醬,放在他小桌上。
潤生拿起大香,蘸了蘸醬,再咬一口,美味得眉毛恨不得向上飛起。
“小遠,你真厲害,這比等香燒完了再吃,美味多了。”
潤生彷彿打開了新世界大門,吃得別提有多得勁了。
李三江砸吧了一口白酒,看著這種吃飯架勢的潤生,忍不住笑罵道:
“他孃的,以後得想辦法給你弄點東北正宗的大醬,那東西蘸啥都好吃。”
李追遠喝了口湯,看向李三江,問道:“太爺,你去過東北?”
李三江用手背擦了下嘴角,雙腿岔開坐,擺出個座山雕的姿勢:
“可不就去過麼,當年啊,太爺我被抓了壯丁,直接就被送到了東北,後來還是太爺我腿腳靈活,一路從東北跑進了山海關。”
這話匣子,打開了就有些收不住了,李三江又抿了一口酒,繼續道:
“入關後想著沿著鐵路,一路朝南走回來,可還沒走多遠,就又被抓了壯丁,衣服一套,被再次推到前線打仗去。
但這次我有經驗了,趁著上官喝醉了,瞄著空,晚上裹著一個班的人直接開溜。
等快到徐州地界,眼瞅著老家就在眼前了,得,又被抓了。
不過這次快得很,第三天我在的隊伍就被打散了,原本排長還想把我們重新組織起來,我就在下面兒使勁鼓搗,剛快收整回來的整個排就又都散了。
接下來我就多了個心眼兒,不敢再沿著鐵路和大路走了,哪兒路小哪兒人少我走哪兒,這才順利回到了家。
到家後,又不安生,後頭又被抓過,但我溜號溜出經驗了,他們白天抓,我晚上就能溜回來。
這之後啊,還家後也就偷偷貓著不敢再出去瞎晃,一直躲到了安生。”
李追遠感嘆道:“太爺,你可真厲害。”
三大戰役,太爺居然全部參與了。
雖然身處於對面,卻也為正面戰場不停做著貢獻。
李三江摸著自己那硬茬茬的下巴,謙虛道:“還好,還好,呵呵。”
潤生這會兒已經幹下去半盆飯了,正做著短暫歇息,插話道:
“上午來時在路上碰到放電影的了,說是今晚要在鎮集空地上放,電影名字叫《渡江偵察記》。
小遠,你晚上去看不?”
“潤生哥,我們吃了飯要去石港牛家。”
“不打緊,不打緊。”李三江擺擺手,“那邊糊弄一下也就是了,應該能挺早回來,趕得上的。”
李追遠看著身前的阿璃,他知道女孩是無法接受那麼多人緊挨在一起的場景:
“還是不去了,我在家看書吧,潤生哥你和太爺去看。”
這時,柳玉梅忽然開口道:“阿璃是要去的,哪怕坐遠點,這部電影,她得去看的。”
李追遠察覺到柳玉梅語氣裡的微顫,扭頭看去,發現她還在很正常地吃著飯,只是眼角,似乎有些泛紅。
這還是第一次,他見到柳玉梅如此失態。
飯後,潤生將家裡的板車推了出來,李三江和李追遠坐了上去。
潤生推車很穩,基本感覺不到太多顛簸,就是這速度還是慢了些。
“潤生侯,等接下來幾天,你就學學蹬三輪吧,那個快。”
“大爺,要不你買個拖拉機吧,我學那個,那個還要快。”
“你看你大爺我長得像不像個拖拉機?”
潤生不說話了。
李三江點了一根菸,看著李追遠問道:“小遠侯啊,你說咱家要不要買個電視?”
“太爺你想看就可以買呀。”
“太爺問的是你。”
“哦,我沒有太多時間看電視呢。”
地下室裡,還有那麼多箱書等著自己看,哪有時間看電視。
“你這細伢兒啊。”
李三江還想拿電視機討曾孫子開心開心,結果發現人家似乎沒太大興趣,自己給他零花錢,可他卻除了自己買的東西要了,平日裡連小賣部都不去。
推車的潤生則興奮道:“買電視好啊,好啊。”
“好你個頭,快點推,晚上還想不想看電影了?”
“哦哦!”
來到牛福家前頭路口處,李三江提前下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後很嚴肅地將自己那把桃木劍舉起,用布仔細擦了擦。
做完這些準備後,這才走入牛福家。
來迎接的是牛福的倆兒子和倆兒媳,李三江一進來,他們就又是端茶又是送點心的,好不熱情。
李三江就先坐下來,和他們說起了話。
這種僱主其實是最好交差的,因為他們自己會跟倒豆子一樣把事兒都告訴你,然後你就順著他們想要的思路往下演就是了。
李追遠則在屋子裡找牛福,幾間屋子都看了,沒找到,這不由讓他懷疑牛福不住這裡了。
等出了主屋,來到旁邊柴房邊,李追遠這才找到了牛福。
在原本自己的設想裡,牛福應該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受盡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