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薛亮亮覺得自己精神要崩潰了,她們雖然都閉著眼,可這種依舊存在的密集“注視感”,讓他無比痛苦彷徨。
他只能選擇最鴕鳥的方式,跟在女人身後,半低著頭,不看兩側。
雖然眼角餘光依舊免不了會掃到一些,雖然他的心跳開始越來越快,可他終於還是堅持下來了。
正常人,來到這裡,怕是要瘋了吧。
要是小遠在這裡,他應該會和常人表現得不一樣?
算了,小遠還是別來這裡了,自己能不能活著出去還不知道呢,不,自己甚至不確定,現在是否還算不算活著?
終於,兩側民房不見了。
薛亮亮撫著額頭,做大口呼吸,哪怕只是個單純動作,他現在也需要來排解一下內心壓力。
然後,馬上追上女人。
這時,沒有了來自兩側的可怕凝視,他終於能抬起頭看向前方了。
前面是一塊小開闊地,一棟和其它民居明顯不同的古樸建築矗立在那裡。
應該是白家鎮的祠堂了。
薛亮亮不由停下腳步,自己,要進去麼?
隨即,他就往前走了,自己猶豫什麼呢,像是自己有選擇餘地似的。
“吱呀……”
祠堂黑漆漆的大門,在女人靠近時,自己就緩緩打開了。
這座祠堂,依舊沒有門檻,而且進去後,還是向下的臺階,仍然是中間大面積平滑,兩側才有一點點位置可供走下去的。
穿過一個不算很寬敞的四方院,女人繼續向裡走去。
薛亮亮跟著她行進時,目光被正中間那口老井吸引住了,井口不是向上的,而是向下凹陷,連帶著附近一塊區域,都是朝下陷落。
這不是後天形成的,是一開始就是這般的設計。
井壁四周,是一條條鏽蝕的鎖鏈。
這不禁讓薛亮亮懷疑,到底是方便上頭的人下去取水,還是方便下面的人……爬上來。
祠堂的核心位置,到了。
女人抱著瓶子,跪了下來,沒有繼續前進。
薛亮亮靠近她,來到側面,重新打量起女人。
這個明顯一身現代人裝束且帶著風塵氣息的年輕女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且對這裡熟悉得……彷彿就是在回家一樣?
那麼自己現在,是繼續陪著她停在這裡,還是說,向裡走再看看?
以她為圓心,自己是能有一段活動範圍的,只不過先前自己一直跟在她身後,沒敢走前頭去。
但他還是選擇繼續站在女人身旁,哪兒也不去。
只是,漸漸的,窒息感再度浮現。
他開始感到難受痛苦,雙手下意識地攥住自己脖子。
然而,女人就在這裡,就跪在自己斜前方,為什麼這感覺又來了?
薛亮亮向女人再靠近了一些,可窒息感並未消失。
沒用了麼?
他無法想像,在這麼一個陰森壓抑的地方,自己還得繼續承受無窮窒息的折磨,這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望不到底的酷刑?
“額……啊……”
薛亮亮也跪伏下來,痛苦地哀嚎著。
他的意識在此時一次次變得模糊,又一次次重回清醒,他恨透了現在的這種頭腦清明,因為這使得他精神正被反覆接受鞭笞折磨。
“噗通”一聲,薛亮亮身子前傾,向前側倒過去。
因為沒有門檻的緣故,嚴格意義上來說,他一半的身軀進入到了祠堂核心裡面。
而這時,他忽然發現窒息感減弱了。
短暫猶豫後,他馬上身子向裡頭又挪了挪,窒息感再度降低。
他明白過來了,抱著花瓶的女人不管用了,她牽著自己的那根鎖鏈斷了,而新的鎖鏈,在這裡面!
他繼續向裡爬了一段,一直到窒息感完全消失,他終於能站起來了。
回頭看向身後,大門外是黑漆漆的,只有門口處抱著花瓶的女人能模糊可見。
再看向自己身前,是一口巨大的紅色棺材。
棺材下面有架子,將其託高,所以薛亮亮踮起腳,也就只能隱約看見棺材內的些許黃色內襯,再裡面就看不見了,除非爬上棺材。
懷著忐忑的心情,他慢慢繞著棺材挪著步子,心裡做著隨時都可能看見什麼東西冒出來的建設。
不過,一直等自己圍著棺材走了一圈,還是沒出現什麼可怕的東西。
棺材頭部正對著位置,本該是供桌牌位架,可這裡沒有,只有一張太師椅。
而棺材兩側,則是青磚牆壁。
白家鎮鎮中心的祠堂,顯得過於簡單冷清了,像是一間修建裝修好了,卻還沒來得及入住的房子。
只是,真的是這樣麼?
薛亮亮腦海中浮現起一路上所經過民居里坐著的那些女人,如果大家都死在家裡,那好像確實沒了在祠堂裡擺牌位的必要。
那麼,這裡是否會有出路呢?
薛亮亮沒有放棄自救,他隱約覺得,出去的路,好像就應該在這座祠堂裡。
接下來,他大著膽子,不再繼續僅圍繞棺材,開始更大範圍,貼著三面牆壁一邊走一邊摸索,他繞了一整個大圈。
他甚至會用手,去敲擊這些磚塊,看看能不能找到空心暗門,同時行走時,腳也格外用力跺在地上,試探有沒有地道。
很可惜,他沒找到。
這裡面積其實不算太大,也太過空曠了,空曠得想藏個什麼東西都很難。
那麼,頭頂呢?
薛亮亮抬起頭看向上頭,是很普通的老式房梁頂設計,自己沒有辦法上去摸索,除非去找些工具。
但是,去那些民居里找工具麼?
一想到那些坐在民居門後的女人,薛亮亮就感到後背發涼,要自己繞過她們,去她們屋子裡翻找……他寧願繼續留在這裡。
“嗯?”
不過,繞完一大圈後,來到進門口,薛亮亮卻驚訝地發現原本抱著瓷瓶跪在那裡的女人,不見了。
瓷瓶也不知去了哪裡。
這種忽然的變化,讓薛亮亮再次感受到了恐怖,那個自己一路跟著過來的女人,其實已經是他在這裡最熟悉的“東西”了。
她的消失,等於把自己重新置於彷徨與孤獨。
他想去找尋那個女人,看看她是否換了個位置跪著或者去了其它地方,可當他正準備向屋門口走時,明明距離屋門還有一段距離,可那窒息感居然再度出現!
可是,先前自己只是進了門裡頭,就沒有這種感覺了。
薛亮亮深吸了一口根本就不存在的氣,然後一鼓勁,衝到門口,窒息感再度強烈襲來,他忍受著這種痛苦來到屋外。
四處張望下,沒看見那個女人的身影,她真的消失了,她真的不在這裡了。
同時,先前進來時的最外面的祠堂大門,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閉合。
而現在,已經是他的極限,他甚至沒有能力跑到院子裡去。
他只能快速往回跑,腳下開始虛浮,摔倒在地,身體就像是一隻被不斷擠幹水分的蝦。
終於,他再次爬到了棺材邊,窒息感消退,他重新得到了救贖。
可抬起頭,看向上方的棺材底,他不禁懷疑:這真的是救贖麼?
稍微恢復了一會兒,他爬起身,開始試探性地向側面走去。
他驚恐地發現,只要自己離開棺材一段距離,窒息感就會出現,而且更為迅猛。
可是先前,自己是能貼著牆壁走的,還用手摸過那些磚塊。
這意味著,自己的活動範圍,被再度縮小了。
他來到棺材頭這邊,忽然眼睛一花,他好像看見棺材頭正對著那張太師椅上,像是坐著一個人。
可等自己再定睛看去時,那人卻不見了。
不,不是自己眼花,其它地方可能會這樣,單在這裡,絕不是!
薛亮亮繞著棺材又走了一圈,然後一個箭步再次來到棺材頭位置。
這次,他看見了,太師椅上確實坐著一個人,那個人……就是自己!
薛亮亮雙拳攥緊,他覺得自己簡直就要瘋了,他無法理解,那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傢伙,為什麼會坐在那裡?
要是他是薛亮亮,自己,又是誰?
他伸手摸著自己的臉,發現觸感面和往日沒什麼區別,確認自己還是自己後,他再抬頭,發現太師椅上又空了。
雖然繞著棺材再跑一圈,大概率還能再看見太師椅上的人,但薛亮亮卻沒有勇氣再這麼做一次了。
同時,他也無法再這麼做了。
因為,窒息感,再度出現,哪怕他現在一隻手就撐著棺材,可那窒息感依舊襲來。
它在收縮,自己就像一直站在一個無形的水下氣泡裡,這個氣泡先前在移動,現在,它在縮小。
一旦失去它的庇護,自己就將再也找不到可喘息的間隙。
薛亮亮開始緊貼棺材,他發現當自己的臉距離棺材越近,窒息感就越弱。
可漸漸的,他察覺到,不夠了,窒息感還在不斷加劇。
不,不能,不能這樣……
薛亮亮的腳開始踩在下面架子上,手扒著棺材邊緣,他開始往上爬。
等上去後,他又輕鬆了,他再次成功逃離了窒息的追逐。
可當他低下頭,往下看時,目光瞬間一凝,嘴巴張大,雙臂脫力,摔了下來。
他看見了,在那棺材裡,躺著一個人!
一個身穿紅衣,頭蓋紅紗,雙手置於小腹的女人!
摔下去後的疼痛是其次,最恐怖的還是被窒息感重新包裹。
先前,薛亮亮還能跑到外頭去查看那女人的蹤跡,可現在,他似乎只要一離開安全範圍,就半點無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