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她很後悔,為什麼沒有選擇相信自己的兒子。
“是你,是你殺了我兒子!”
孫紅霞撲向了茆竹山,茆竹山嘴角揚起笑容。
“嗡!”
上方,邱敏敏落下,伸出一隻手,抓住了孫紅霞的脖子,任憑孫紅霞如何掙扎都無法掙脫。
冉秋萍已經被那三人壓在了地上,她側過頭看到這一幕,馬上喊道:“敏敏,殺了他,殺了他,他才是殺害你的兇手!”
但一向“乖巧聽話”的女兒,此時卻無動於衷。
茆竹山微笑說道:“去吧。”
“砰!”
孫紅霞被邱敏敏一把甩出,撞到了將軍像下面。
緊接著,邱敏敏向著吳新輝撲來。
“鬼呀!”
“邱敏敏?”
吳新輝、硃紅玉和劉欣雅三人被嚇得馬上放開了冉秋萍向後退去。
冉秋萍臉上流露出憤怒的神情,她正準備爬起來,可下一刻,一隻手,卻從她的胸膛洞穿而出。
她不敢置信地扭頭看向身側,那是一張沒有臉的面容,但她一直都知道,這是她的女兒。
“敏敏……你為什麼……”
冉秋萍的鮮血開始快速回收,被邱敏敏吸入體內。
“啊啊啊!”
“啊!!”
硃紅玉和劉欣雅發出尖叫,這一幕,確實太過血腥驚駭。
緊接著,將軍像在此刻向後轟然倒塌。
“轟!”
聲顫結束後,下方出現了一扇青銅色的門,門上面蓄著一灘水,水裡躺著的那具屍體,緩緩坐起身。
趙軍峰!
孫紅霞抬頭看向趙軍峰,喃喃道:“兒子,你,你還活著?媽媽對不起你,媽媽不該不相信你,媽媽……”
趙軍峰彎下腰,一口咬中孫紅霞的脖頸,孫紅霞身體開始抽搐,發不出聲音。
隨即,趙軍峰一甩頭,孫紅霞的屍體被甩飛出去,他的臉上,全是孫紅霞的鮮血。
另一側,邱敏敏抽回手臂,冉秋萍頹然倒下,她的手臂上,也都是冉秋萍的血液。
“快跑!”
吳新輝喊了一聲,準備開溜,對於普通人而言,這種場景,可以稱得上是以前做噩夢都想象不出的可怕。
“呵。”茆竹山笑了一聲。
邱敏敏出現在吳新輝三人身前,擋住了去路,趙軍峰站到了後方,攔住了退路。
緊接著,茆竹山彈了一下手指,上方一面鏡子立起,兩側有長畫落下,形成了一道鬼打牆陣法,這個其實很簡單,卻足以讓裡面的三人跑不出去。
“啊!!!”硃紅玉抱著頭尖叫起來。
吳新輝跪下來磕頭:“我給你錢,我什麼都給你,放過我,放過我!”
外頭,正趴窗戶縫偷看的譚文彬很是震驚且不解地看向李追遠,小聲問道:
“小遠哥,這到底玩的是哪一齣?”
李追遠:“他在祭煉……陰陽伴生死倒。”
譚文彬面露震驚,顯然,看過書的他,記得這段內容。
魏正道《江湖志怪錄》裡有記載:男女死倒,各佔陰陽,擇吉忌之日,弒至親與仇親,淋其血,互結伴生。
李追遠這這段記載印象頗深,不是因為死倒的名字以及這恐怖的煉製方法,而是魏正道在針對這種死倒的後續介紹裡,明顯用了很隱晦的手法。
他畫了一張圖,圖中央是一座寶座,看不出是什麼教派,但寶座兩側是一對童男童女。
收尾是:某宗門座下陰陽伴生死倒失控,覆滅全宗,後為正道所滅。
這是一種暗示,不能明說,因為很可能是某些“正道門派”,才喜歡煉製這種死倒,很多神話故事形象裡的童男童女……其原型,或許不是那麼憨純可愛。
但有一點可以確信,能讓魏正道去“為正道諱”,肯定意味著極深的利益驅使,讓
那些正道人士也不惜不要臉皮,再聯想一下哪些尊貴大人物座下能有童男童女標配。
只能說,都是瘋子,和江面之下的白家鎮那幫人一樣,都是為了追求成仙夢不惜一切的瘋子。
眼下,至親血淋過了,接下來就是仇親血。
譚文彬疑惑道:“小遠哥,邱敏敏是吳新輝殺的,但趙軍峰是茆竹山親手殺的,難不成他待會兒還要自己去獻祭?”
李追遠:“仇親。”
“仇親血……”譚文彬整張臉都佈滿了驚駭,“所以,他殺了他爹,拿自己親爹獻祭?”
李追遠:“他爹茆長安沒死。”
陰萌聞言,這才明白先前為什麼小遠要嘗試開那間辦公室的門,也為什麼要多次叮囑自己留意前後。
原來,少年早就瞧出來,躺在“主墓”內的茆長安,其實還活著。
確實還活著,殺早了,還怎麼獻祭,而且得在畫著陣法圖案的堂口裡、同時在那根血香點燃到燃盡的這期間殺,才有效。
此時,茆竹山從懷裡拿出兩具男女人偶,人偶上綁著線扎著針,人偶的背面,已被浸染成血色,只剩前面還是原色。
茆竹山抓著女人偶輕輕一揮,邱敏敏當即衝出了堂口。
李追遠三人因為躲藏在背面角落處,倒不用擔心被發現,當然,放在以往這種躲藏想避過死倒的感知很容易變成自欺欺人,可眼下這裡是陰宅,除了眼見耳聽這種直接“感知”,其餘的第六感什麼的,在這裡都不做準。
很快,邱敏敏提著茆長安回來了。
兩位仇親,也準備就緒。
茆竹山嘆了口氣,看向自己的老父親兼師父,似乎還殘存著些許父子之情。
他先舉起女人偶,指向了吳新輝。
邱敏敏將茆長安靠在柱子上,自己則轉身走向吳新輝。
吳新輝見狀,馬上發出驚恐地叫聲:“不,不,不,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啊唉唉!”
“咔嚓!”
邱敏敏一口咬斷了吳新輝的脖子。
“唉。”
茆竹山先是嘆息,再又露出期待之情,指尖輕撥男人偶上的針。
就在這時,茆長安忽然睜開眼,罵道:
“畜生!”
茆竹山不可思議道:“你怎麼還能醒過來,我明明給你下了足夠的藥!”
茆長安開始掙扎,他身上的壽衣破裂了,但壽衣裡面,還綁著鐵鏈,繫著個大大的銅鎖,顯然是被自己兒子提前做了雙重防備。
“你這個畜生!我白把你養這麼大,我白教養你這麼久,你居然敢揹著我行這傷天害理之事,你就不怕遭天譴麼!”
“老東西,那本書明明是小時候剛搬進這裡時,我從下面撿出來的,你居然封藏起來不讓我練,我是你兒子,也是你徒弟,你自己不練,為什麼不給我練!”
“那是邪書,上面都是邪法,不是我們能碰的東西,我自己都沒敢看,也沒敢練。”
“無所謂,反正你藏的地方也被我找到了,我八年前就開始練了,那本書上記載了,得陰陽伴生死倒,可入天門,證長生;我才不想和你一輩子待在這裡當什麼撈屍人!”
“竹山,你魔症了,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真的,回頭吧,去自首,去贖你犯下的罪孽吧。”
“我都快成功了,呵呵呵,現在回頭?”
“老天爺在看著你呢,做這種事,肯定會遭厄運,不得好死的。”
“來啊,讓我看看啊,它在哪兒呢,老東西,我就是被你的那一套說辭唬弄到了現在,現在,你去你該去的地方吧。”
“孽子,孽徒,你居然敢……”
茆竹山看了一眼放在自己身前僅剩最後一截的香,說道:
“香快燒完了,我必須在香燃盡前完成所有儀式流程。
所以,爸,你去吧,你死後,我會給你摔盆的。”
外頭,譚文彬抓住李追遠的胳膊,陰萌也是做好準備只等李追遠一聲令下就會衝進去。
“小遠哥,進去救老頭吧!”
在二人看來,眼下是最適合動手的時機。
李追遠沒下令,而是幽幽道:“老頭說的話,好耳熟啊。”
“啊?”譚文彬不理解小遠這會兒說這個話是什麼意思。
陰萌也投來不解的目光,這時候不出手麼?
屋內,茆竹山舉起男人偶,趙軍峰也向茆長安走去。
“你這逆徒逆子,我要替天行道!”
話音剛
落,茆長安雖然身體被束縛著,但他雙手一翻,兩根粗長的銀針出現在他手中,銀針尾端帶線。
“嗡!嗡!”
兩根銀針交替自指尖彈出。
一根刺中了茆竹山的手腕,他痛呼一聲,手指痙攣張開,手中的男人偶落下,另一根則恰到好處地刺入男人偶上面,再順勢回拉,男人偶飛入茆長安的手中。
茆竹山:“你居然也練……”
茆長安拇指輕撥人偶上的一根針。
趙軍峰雙目泛紅,如同野獸般對著茆竹山撲去,茆竹山連慘叫都沒能來得及發出,就被咬死。
茆長安掌心持針,撥弄銅鎖。
“咔嚓……”
銅鎖快速打開,他向前邁出一步,鎖鏈自身上脫落。
緊接著,茆長安掃了一眼地上的一具具屍體,忽地跪伏在地,開始痛哭:
“嗚嗚嗚……是我沒教好你,讓你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我對不起你媽,也對不起天道……”
哭得聲淚俱下,肝腸寸斷。
外頭偷看的譚文彬和陰萌下意識地嚥了口唾沫,這老頭,好猛!
而這時,二人也漸漸回過味來了,這老頭,猛得有些匪夷所思了,他為什麼不早點出手?
李追遠顯得很淡定,一點都不吃驚。
沒辦法,實在是老頭睜眼後的那套說辭,自己也經常說,這糊弄天道的味道,太熟悉了。
人是他兒子殺的,孽是他兒子造的,他全程被矇在鼓裡,最後對他兒子出手,也只是出於正當防衛。
瞧瞧,他全程無辜,卻最終能落得個禮成,白撿一對陰陽伴生死倒。
聽茆竹山死前說的話裡,似乎他們在很多年前選擇這裡定居時,年幼的茆竹山在這兒撿到了一本書,然後交給了茆長安。
這書,應該是這處水葬之地裡遺落的。
也不知道是那本書有蠱惑人心的作用,還是上頭記載的東西讓他們父子都動了心,但很顯然,當爹的到底比兒子算計得更高一籌。
目睹眼前的這出父子情深,李追遠忽然有種感覺,好像自己和李蘭之間的母子關係,也沒那麼糟。
自己和李蘭只是見面時互扒對方人皮,人家那是真掏心挖肺。
果然,幸福感都是對比出來的。
李追遠看向裡頭,小聲道:“好了,別哭了,香快燃完了。”
茆長安的痛哭流涕戛然而止,他馬上站起身快步走過去撿起另一個女人偶。
“這種傷天害理的東西,自然得由我來負責看管鎮壓,以免它為禍人間!”
茆長安將兩具人偶疊在一起。
趙軍峰和邱敏敏此時也都站到了一起。
茆長安開始唸咒,同時將血香灰抓起,灑在兩個人偶身上,再將人偶置於火燭前,將其引燃。
可是,趙軍峰和邱敏敏只是站在一起,卻沒發生其它變化。
“不對啊,按書上說,他們現在應該彼此呈印,出陰陽,結伴生,釋華光。”
伴隨著人偶的持續燃燒,趙軍峰和邱敏敏雙眸逐漸泛紅,呈現出將要脫離掌控的趨勢。
“不對,怎麼會這樣,不可能,不可能的,難道失敗了!”
茆長安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滿地的兒子。
不行,他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怎麼能允許失敗。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茆長安馬上將燃燒一半的兩個人偶重新拿起來,不顧火燒發燙將倆人偶分開,他驚訝地發現,男人偶是兩面都紅了,而女人偶,只紅了背面,前面還是原色。
這意味著,邱敏敏並未完成復仇!
“不,怎麼回事?”
茆長安馬上跑向吳新輝的屍體,脖子都斷了,腦袋和身體都分離了,這是死得透透的了。
“為什麼,為什麼復仇沒完成,不是他殺的邱敏敏麼?”
茆長安怒吼著看向旁邊還活著各自蜷縮在角落裡的劉欣雅與硃紅玉,她們已經被嚇得有些呆傻了。
“難道不是他殺的,是你,還是你,奸……殺了邱敏敏?”
他已經渾然忘記了,自己指著的是兩個女人。
劉欣雅:“不是我,不是我們,我們沒殺人,我們真的沒殺人啊!”
硃紅玉:“和我們沒關係,不是我們殺的,也不是吳新輝殺的,那晚我們三個人全程在一起。”
劉欣雅指向了硃紅玉:“是她說的,她說她看見了趙軍峰從廁所裡跑出來的。
”
硃紅玉尖叫地指向劉欣雅:“你胡說,不是我說的,是你說的,你看見趙軍峰從廁所裡跑出來的!”
兩個女人互相指責,最後一起指向躺在地上頭身分離的吳新輝:“是吳新輝說的,他說他看見了趙軍峰跑出了廁所。”
茆長安咆哮道:“但他不是殺邱敏敏的兇手!”
“我們,我們其實沒看見人。”
“我們去廁所時看見邱敏敏被人殺了。”
“是的,我們根本就沒看見兇手。”
茆長安嘶吼道:“那你們為什麼要說看見是趙軍峰殺的?”
“誰知道趙軍峰不配合抓捕,還死了,我們三個當時只是想給警察隨便提供一個線索玩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