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宸跟你拼了 作品

第三百七十九章 清歡年歲(五)

 子夜。

 賀陽。

 高聳巍峨的賀陽山靜謐而朦朧,滿山的雪色映著皎潔月光……似乎成了籠罩這片天地的晦暗燈盞。

 山下的小城早已熟睡。

 空無一人的街道之上,唯有幽咽的寒風捲動著枯枝,急匆匆的奔走追逐。

 就連以往那些守在街邊的牙人與掮客,也都沒了蹤跡。

 趙慶陪著清歡在瀾江中極盡荒唐後,又在江畔生火依偎著小坐……

 直至此時,兩人才輾轉到了賀陽縣遊逛。

 交萍燕青的經文已經交付,尚有白馬寺的兩位僧人,還在等待著舊年方丈所書的經籍。

 清歡穿著極為單薄的素裙,水袖在寒風中飄搖飛舞。

 她皓腕被主人緊握著,亦步亦趨的跟在身邊。

 “清歡幼時,一直跟著姐姐在交萍流離。”

 “直至五歲那年發了大水,才到了這賀陽山下求生。”

 “……”

 趙慶微微頷首,帶著清歡在寂寥的老街上漫步。

 清歡以往的苦難,他早就聽過無數遍了。

 確切的說,清歡並不苦,她有姐姐照顧著守護著,李清辭才是真的苦命人。

 兩人行過一處偌大的鋪樓,嶄新的木漆閣門緊閉。

 神識掃過,其中滿是各種各樣的綢緞與布料,還有尚未制好的衣裳與針線木尺。

 商鋪深處的小室中,油燈明滅不定,有幾個面色蠟黃的少女,還在加班加點的趕製著手中的活計……

 清歡的神識與主人交織,共覽舊年的生息之處。

 她憶及往昔的掙扎,清麗容顏上卻笑意更盛幾分:“華紗布莊,在天水各縣分設有不少布號。”

 “當年瀾江決堤之時,便是這家布號接送綢緞的大船,把清歡和姐姐帶來了賀陽。”

 “姐姐一開始還是在這裡做女紅……清歡就跟著姐姐擠在小床上。”

 “後來布莊的生意變差,姐姐又帶著我這個累贅,便被人攆了出來。”

 “我們又沒有鄉籍沒有親友,再去他處做工也沒人願意使喚……姐姐只能去偷去搶去賣身……”

 趙慶將清歡的手腕握的更緊,側目凝望她清澈的眸子。

 清歡回望主人,笑吟吟道:“好在仙政佈下之後,瀾江再也不會發大水了。”

 以後發不發大水還有什麼用?

 趙慶笑嘆道:“卻也再不會有顧清歡了,唯獨苦了姐姐。”

 對此,清歡眸中的光亮稍暗,又低聲唸叨笑道:“姐姐分明是自己倔。”

 “清歡就是個沒用的孽種,她不光要帶著,還整日裡幻想那人會去接她護她……”

 “只可惜……姐姐不像是清歡這般幸運。”

 如今的華紗布莊建的很大。

 燙金匾額在夜裡映著月光。

 巍峨挺拔的賀陽山有些遠。

 在無垠的雪色中更顯靜謐。

 “你怨恨他嗎?”

 趙慶陪清歡踏著舊時歲月,行過茶居之外,繼而前往賀陽山南的劉氏武館。

 “清歡不曾見過……只是替曉怡惋惜。”

 “顧姓是姐姐給的,也與他人無關。”

 血玉靈舟御風而起,在寒夜裡劃出的流光,宛若一道墜落的星辰。

 顧清歡又倚回了主人懷中。

 像是一隻不會動作的布偶,被主人放在腿上捏捏逗逗,亦或是安靜的相倚。

 趙慶也一直覺得……

 清歡最適合這樣放置陪伴,安安靜靜的不說話,偶爾看一眼她溫婉的眸子,便已是極為美妙的享受。

 當然,她總是不說話,就沒那麼享受了。

 “七歲時清歡便跟著姐姐到了醉花居。”

 “當年醉花居的庭院早就坍塌尋不見了……”

 “姐姐每每夜裡把清歡丟去馬廄挨凍捱餓,曲舞研習不好要捱打,曲舞研習的精巧……也要捱打。”

 “用荊條死命的抽打,把清歡吊起來在馬廄裡打。”

 “只打的清歡頸上肩上都是傷疤,好在姐姐不是真的想打死清歡。”

 顧清歡輕柔笑著:“幼時還不懂這些,也沒有男人會對一個整天在馬廄裡……髒兮兮血淋淋的骨頭架子動心思。”

 “直到十五歲鴇娘給辦及笄禮前,清歡肩上背上還都是猙獰傷痕。”

 賀陽山腳下。

 偌大莊子外的臺階很長。

 武館也並無匾額,只有殘破褪色的旗子招搖飄蕩,鼓出轟隆隆的破風聲。

 靈舟沉浮高天。

 趙慶撫過懷中的溫潤玉腿,輕聲道:“在武館修至先天,才將身上的疤痕養好祛除?”

 清歡詫異抬眸,與主人對視。

 笑吟吟道:“姐姐又不會故意毀去清歡的容顏手足,慢慢用了些小姐的藥漿塗抹,第三年便養好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