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復仇是一場獨飲



            

            

            一場酣暢淋漓的復仇,是一場不醉不歸的豪飲。

自飲自酌,緩緩飲酒,獨樂樂足矣。

有人頭戴金冠,身穿一件紫氣縈繞的青紗法袍,手捧一支熒熒耀耀的白玉靈芝,腳踩一雙素白色躡雲履。

年約三十,姿容無瑕,道體無垢,面貌算不得如何俊美。

宛如神仙志怪中的謫仙公子,家在山水間,花竹森森。又像從一篇遊仙詩中走出的山中幽居道人,結茅修行,偶至人間。

他閒庭信步,數步一景。

四周出現不同色彩和畫卷,工筆白描的亭臺閣樓,水墨寫意的花苑,青綠山水的庭院。

前不久躋身仙人境,陳平安只是讓姿容年輕了幾年。

這條在前朝還是豪門扎堆的永嘉縣烏紗街,一朝天子一朝臣,除了這棟宰相舊邸,還有相鄰的兩座大宅,都換了主人,舊岐王府和一處御史門第,早就一併被馬氏收入囊中。由於馬氏秉持一條“分家不分灶,分灶即拆家”的古訓,在此落腳後,將近三十年間,始終不分家不分灶,不許諸房子弟別立戶籍分異家財。三座府邸,相互間打通一道側門,故而小半條街,都姓馬。

那座庭院內,青衫背劍的陳平安抬起腳,鞋底板終於離開馬巖的臉頰,似乎是嫌髒,蹭了蹭地面青磚,笑道:“馬巖和秦箏可以下去養傷了,斷了手腕,沈老宗師秘傳的那幾種金瘡藥,估計是不管用了,馬氏密室庫房那邊甲字櫃內的幾種珍藏靈丹,搭配著楊家藥鋪的膏藥,興許派得上用場,記得省著點用,藥膏畢竟是用一瓶就少一瓶的稀罕物件。運氣好,讓那位元嬰境老神仙的蒲柳用上醫家的枯木回春術,一截斷腕還可以接回去,馬月眉,你可以跟著爹孃一起離開了,記得把馬徹和馬川、馬璧喊過來,剛好三換三。”

馬月眉蹲下身,顫顫巍巍撿起那隻還戴著翡翠手鐲的斷腕,她站起身,死死盯著那一襲青衫。

馬巖攙扶著幾乎暈厥過去的秦箏,踉蹌著走出庭院,馬巖不忘提醒馬月眉趕緊跟上,用眼神暗示她不要意氣用事。

見那女子不挪步,陳平安問道:“眼神能夠殺人嗎?不然你留下,杵在原地瞪大眼睛,多瞧一會兒?能否看殺仇寇?”

馬月眉一雙秋水長眸中銘刻著濃重的恨意,道:“姓陳的,你要麼今天就殺了我,不然我這輩子都會讓你和你的落魄山……”

不等馬月眉撂完狠話,陳平安笑著雙指併攏,朝那女子輕輕一劃,劍光璀璨,就像一根鐵絲切開豆腐似的。

一臉錯愕的馬月眉呆呆低下頭,那道劍光,斜著將馬月眉的身軀斬成兩半,肚腸滑落一地,甚至泛著淡淡的白霧熱氣。

那些先前已經死過一回的青衣婢女,等到她們作為旁觀者,親眼目睹如此噁心的恐怖一幕,大半數都開始彎腰嘔吐起來。

陳平安坐在臺階上,從袖中摸出一本冊子,低頭翻開一頁,再抬頭望向不遠處的慘狀,微笑道:“復仇不是一盤熱氣騰騰的菜,急匆匆端上桌,只要不吃,很快就會冷了。”

冥冥杳杳,浩浩渺渺,馬月眉環顧四周,不知為何,她已經置身於馬氏祠堂之內,就坐在一張椅子上。

循著那個聲音,馬月眉轉頭望向大門口那邊,多出了一張椅子,坐著一個橫劍在膝的青衫客,頭別玉簪,正在飲酒。

那個“陳平安”,跟庭院內於談笑間隨意殺人的陳劍仙,判若兩人。

此刻馬月眉眼中的陳平安,更像是一尊神像,他面無表情,眼神冷漠,神靈屍坐。

與此同時,馬氏祠堂祖宗掛像、牌位下方的供桌上,多出了一隻古舊香爐,每“一炷香”,都是一個馬氏子弟的名字。

馬月眉還驚駭發現庭院中那個被分屍的自己,一旁站著個身姿虛幻的鬼物馬月眉,她正在掩面流淚,暗自飲泣。

庭院內,陳平安轉頭看向院門口那邊,提醒道:“馬巖,秦箏,那就讓你們佔點便宜,二換三。一刻鐘之內,那倆貨色,如果沒有趕來這裡見我,就把賬算在你們頭上了。沒辦法,你們既然身為家主,就只好多擔待些。”

那對夫婦腳步匆匆,片刻不敢停歇。至於馬月眉的真實下場,是死是活,還是如青衣婢女那般死去活來,他們暫時也顧不上了,各自只能壓著滔天恨意,另做打算。畢竟杏花巷馬氏一支的香火,在他們夫婦身上,更在大兒子馬苦玄身上,除此之外,像小女兒馬月眉,或是二子馬研山……就那樣了。

之後陳平安伸手一招,從院內一棵蒼蒼翠翠的古松上邊,抓來一把松針,輕輕攥在手心,再望向其中兩位率先朝自己發難的青衣婢女,“如果沒有記錯,你們是叫-春溫,秋筠?十六名劍侍當中,暫時只有你們兩個是四境武夫,相當不容易了,隨便擱在寶瓶洲哪裡,這麼年輕的四境武夫,都可以算作一等一的習武資質了。是秦箏那婆姨瞞過你們名義上的主人馬月眉,暗中授意,手把手教你們如何當死士的,好坐實我今天在此濫殺無辜的說法?我只是好奇,你們該得的報酬呢?沒有?單純是覺得馬氏收養了你們這些孤兒,就必須主辱臣死?”

兩位妙齡少女,如出一轍的綢緞青衣裝束,她們只在細節處,各有巧思,其中名為春溫的婢女,輕盈體態,頭戴白角冠,號稱是玉宣國的宮內樣,另外那個叫秋筠的青衣劍侍,身姿略顯豐腴沉重,她此刻低垂著腦袋,竟是連與那位陳劍仙對視一眼的心氣都沒有了。

白角冠少女咬牙切齒道:“奴婢只恨自己境界低微,傷不著陳劍仙分毫,想要拼個魚死網破都做不到。”

陳平安笑道:“這話說得不夠準確,魚死網破,你至少做到了一半。”

言語之間,屈指一彈,一枚翠綠松針快若飛劍,洞穿了那位白角冠婢女的眉心,嬌軀癱軟,額頭滲出一粒鮮紅血珠。

陳平安看著手上賬本關於兩位馬氏子弟的詳細記錄,笑了笑,轉頭望向那個秋筠,說道:“我擔心馬巖和秦箏忘性大,你向來與馬川親近,肯定不願意這位心儀情郎死得莫名其妙,那就勞煩秋筠姑娘跑一趟,替那位馬公子博取一線生機。不過切記切記,不要洩露此地內幕,隻字片語都不要說出去,不然就別怪我送你們去做一雙亡命鴛鴦了。”

秋筠壯著膽子離開馬氏家主的讀書待客處,果然那個性格叵測、心狠手辣的的陳劍仙,沒有繼續為難她。

與此同時,頭戴白角冠的劍侍再次恢復原貌,她在神色恍惚間,下意識伸出手指,揉了揉本該被一枚松針打穿的眉心。

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先後死了兩次,讓她殺氣驟減,意氣頹然,只是她仍然強提起一口純粹真氣,故意讓自己顯得殺氣騰騰,沉聲道:“陳劍仙就這點本事?要殺要剮不過是頭點地,別說是飛劍反覆殺人,便是刀山火海,油鍋烹煮,陳劍仙只管一一施展出來,與你求饒半句,就算我沒有骨氣……”

陳平安合上賬本,微笑道:“輸人不輸陣,心性真是不錯。年紀還小,武學境界不夠,如今只是馬月眉的幫閒,等到你哪天學到了沈老宗師的七八成本事,估計以後就是永嘉縣馬氏的得力幫兇了,專門做些見不得光的勾當,或是夜行,剷除異己,或是掣肘家族內的仙師供奉,”

白角冠婢女板著臉陰惻惻說道:“我就算變成了厲鬼,就算爬也要爬去陳劍仙的家鄉,去那座落魄山報仇雪恨!”

陳平安眯眼微笑,點頭道:“好說。人生在世要稱心,本該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結仇者與報仇者,雙方各憑本事。只是一個走過不少江湖路的前輩,無償告訴你一個江湖道理,在形勢不由人的時候,年輕人說話不要面露兇狠,眼綻兇光,無妨,下輩子注意點。”

剎那之間,又是一枚松針洞穿她的眉心,強勁的洞穿力道,帶著青衣婢女撞向牆壁,頹然坐地而死。

青衣婢女抬起頭,天地晦暗,寒風陣陣,陰冷刺骨,她茫然四顧,是極為陌生的景象,枯寂,了無生氣。

這次自己是真死了?已經身在黃泉路了?接下來可有那書上所謂的鬼門關,孟婆橋?

她站在一條大雨過後的泥濘道路中央,就在此時,她轉頭望去,有一貧寒老媼騎乘駿馬,鞍轡異常華美,老媼衣衫襤褸,縫縫補補,只是這匹高頭駿馬卻分明是豪門精心飼養,尋常人家,絕不能擁有這等千金不易之物。

瞧見了道路上的青衣婢女,老媼趕忙勒緊韁繩,停馬在旁,老媼眉眼慈祥,稍稍附身,低聲問道:“姑娘欲何往處?”

賜姓馬、名溫春的青衣婢女顫聲問道:“老婆婆,敢問此地是冥府道路之上嗎?”

老媼聞言愈發眉眼溫和,笑道:“姑娘可是回孃家省親,與親人走散了?莫不是被大雨淋溼,昏了頭,才說出這種好沒道理的胡話。姑娘,大雨才歇,路途積潦難行,此地山林自古多虎患,姑娘不宜單獨一人趕路,不如隨我去寒舍暫作休歇,翌日早行,得從容也。”

“裝神弄鬼!我倒要看你是神是鬼,敢在此故弄玄虛!”

青衣婢女扯了扯嘴角,腳尖一點,撥動一粒路上石子,石子破空,呼嘯成風,朝那高坐馬背的老媼心口處急急飛去,老媼吃痛一聲,跌落馬背,摔在泥濘中,沒了氣息,青衣婢女低頭定睛望去,一番猶豫過後,這才緩緩挪步,擰轉手腕,袖中滑出一把匕首,攥在手心。那個羸弱不堪、一擊便被斃命的老媼驀然睜眼,心口處鮮血流淌,她卻是緩緩起身,擦了擦衣裙,越擦越髒,嘆息一聲,只好作罷,沙啞開口道:“小姑娘,我好心好意勸你,何故暴起殺人,就不怕誤殺無辜嗎?即便懷疑我是鬼神之屬,也理該敬而遠之吶。”

老媼低頭看了眼空洞的傷口,不以為意,只是繼續絮絮叨叨說著老理兒,“小姑娘聽一句勸,心地才是福田,一個人,若是心地壞了,雜草叢生,就壞了一年的收成,一年沒有收成就要與人賒欠,賒欠是要還利息的,這般債上添債,苦上加苦,循環往復,何時才是個頭吶。”

青衣婢女聽不得這些令人厭煩的碎嘴道理,她直接一腳踢去,將老媼的整顆腦袋都踹飛。

老媼的頭顱在泥漿中翻滾,反覆呢喃一句“又錯啦”。

下一刻,青衣婢女發現自己重新站在道路中央,遠處一騎緩緩而來,老媼再次停馬,面貌溫和,低聲問道:“姑娘欲往何處?”

不等青衣婢女回話,老媼便駕馭駿馬高高揚起馬蹄,瞬間就將後者的心口踩踏出一個窟窿,疼得婢女摔倒在地,老媼依舊神色和祥,再緩緩翻身下馬,揮動手中馬鞭,噼啪一聲如雷鳴炸響,狠狠打斷青衣婢女的頭顱,高高拋起,重重墜地,青衣婢女隨著那顆翻滾的腦袋,她眼中視線切換不定,或青天或黃泥。

老媼嗓音溫和,好似自家長輩一般,柔聲勸誡道:“姑娘,還錯嗎?”

下一刻,青衣婢女再一次站在道路中央,馬蹄陣陣,由遠及近,老媼再次騎馬而至,好似懸崖勒馬一般,停馬笑顏開口詢問。

馬川和馬璧,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歲數相差一年,都是二十歲出頭,一人個高幹瘦,一個黑麵短髯,容貌身材皆迥異,兄弟二人都是馬氏年輕一輩當中的翹楚,是有功名在身的,跟馬研山讓妹妹代考而來的探花郎不同,馬川是太學生出身的正經舉人,是家族僅次於少年神童馬徹的頭等讀書種子了,至於弟弟馬璧,只是相形見絀而已,若無比較,將他放在玉宣國豪門世族當中,也算俊彥了。

先前臉色難看至極的婢女秋筠找到他們,她沒有說具體緣由,只說家主有令,讓他們立即趕到此地。

馬川想要詢問內幕,秋筠卻與平常溫婉不同,她只是咬著嘴唇不說一個字。一路上,馬川故意放緩腳步,走到弟弟身後,再去牽她的手,卻被秋筠輕輕甩開,這讓馬川有些驚訝,往日私下相見,由於給她們教拳的沈刻眼尖,是個老江湖,單憑女子走路姿態,就可以看出女子是否處子之身,秋筠又是馬月眉最器重的心腹婢女之一,馬川再色膽包天,也不敢隨便壞了她的武學前程。

結果等到他們三個進了院子,既沒有看到任何一位馬氏長輩,也沒有看到什麼相熟的供奉客卿。

只看到那撥神色古怪的青衣劍侍,怔怔看著他們幾個後到者。

馬氏長房遭遇了一場翻天覆地的風波,家主馬巖捱了一腳踹,當家主婦秦箏都斷了一隻手腕,不過暫時並未殃及兩邊兩房旁支的相鄰府邸。

馬川和馬璧只看到了唯一一個不同尋常的地方,有個青衫背劍的男子,坐在臺階上,此人手裡邊有本不薄的冊子。

貴客?

是某位已經在朝野揚名立萬的玉宣國世家子,家主想要讓他們兄弟來此,跟這個人切磋學問?

馬川作揖道:“敢問兄臺?”

陳平安揮了揮手中賬本,“不必多禮,老鄉見老鄉。我們等會兒再細聊,等一等朝廷內定的下任狀元郎馬神童,馬徹。”

馬川笑容如常。

馬璧有些不悅神色,這小子真會擺譜,給臉不要臉的貨色,都敢擺到我們馬氏來了,在這京城,天潢貴胄功勳與那將相公卿子弟又如何。

聽說前些年皇帝陛下與皇后娘娘,都曾在國師的護送下,微服私訪離開皇宮,來此下榻馬府,吃了一回馬氏的私房菜,皇后娘娘都讚不絕口,她懇請陛下賞下了好幾件文房清供給馬氏,確有其事,因為那幾樣東西,如今就供奉在了家族祠堂裡邊的神龕旁。

只可惜當時家主只讓嫡子女和馬徹一起接駕,其餘人都未能親眼目睹天子龍顏。

馬川用上聚音成線的手段,“馬璧,此人多半是一位山上的仙裔弟子了,京城權貴子弟,印象中好像沒有這麼一號人物。”

馬璧點點頭,能夠跨過馬家的門檻,非富即貴,眼前男子,既然背劍現身,必然有所依仗,他同樣是學武有成的四境武夫,窮學文富學武,兄弟二人俱是打小就藥罐子泡大的好筋骨,以聚音成線與兄長密語道:“觀其氣象,倒是不俗,呼吸綿長,一看就是個練家子,不似山上修道之人,會不會是沈師傅在江湖上的嫡傳弟子?”

馬川再打量了幾眼青衫劍客,不動聲色道:“確有可能。”

京城內外和朝野上下,注意力都被馬徹給吸引過去了,但是在馬氏祠堂內部,他們兄弟二人,更是公認的文武雙全。用某位叔公的話說,就是以後咱們馬氏,長房那邊嗜酒如命、不務正業的馬研山,是定然靠不住了,肯定還得是他們倆兄弟挑起大梁了。只是他們倆一貫藏拙,出了這條烏紗街,不顯山不露水而已。

最後一個趕來庭院的少年郎,卻是與馬川他們兄弟截然不同的氣度姿容,面如冠玉,玉樹臨風,少年神色肅穆。

陳平安微笑道:“眉無喜憂,才是高人。不愧是永嘉縣馬氏家族文運凝聚所在,又是一位命裡欽定的碧紗籠中人,大好前程。”

就是少年不曉得血氣方剛,色字頭上一把刀的道理。

陳平安站起身,拿冊子隨便拍了拍長褂,走下臺階,一步跨出,便來到了馬川和馬璧中間。一襲青衫長褂,已經站在兄弟二人的身後,伸手抓住他們的頭頂,就那麼輕輕一擰,兩顆頭顱幾乎同時發出咔嚓一聲,兩顆腦袋便直接被從前邊擰轉朝向了後邊,瞬間斃命的兄弟二人就那麼瞪大眼睛,瞪向那院門口的俊逸少年,馬徹。

本來可謂氣定神閒的英俊少年,一瞬間就溼了褲襠。庭院門口便開始飄起一股尿臊味。

馬徹只看到那個轉頭笑望向自己的青衫劍客,鬆開手指,兩個脖頸已斷的死人,便那麼軟綿綿耷拉著腦袋。

青衫男子竟然面帶微笑,將兩顆腦袋重新擰轉過去,讓兄弟倆的後腦勺,重新朝向院門口那個瞠目結舌的的馬徹,“你就是馬徹吧,膽子很大嘛,有想好以後在玉宣國廟堂當什麼官嗎?國師,禮部尚書?還是先成為駙馬爺,聽說你們玉宣國的駙馬爺是可以當官的,皇帝陛下最寵愛的玉慶公主,前年去集清觀燒香,恰逢一場名士薈萃的雅集清談,就年紀最小、談鋒最健的馬徹一見傾心了,就是比較可惜,你不太好這一口,更喜歡廚娘於磬那般的豐腴婦人?”

畢竟是隻讀聖賢書的少年郎,馬徹此刻早已臉色慘白,滿頭汗水。

陳平安笑道:“知道馬川和馬璧為何落個這般下場嗎?好好回答,千萬別學馬苦玄那個最喜歡裝聰明的大傻子,回答錯了,我就把你的腦袋慢慢擰轉一圈。”

馬徹不可抑制地身體顫抖起來,少年帶著無法掩飾的哭腔說道:“因為他們經常呼朋喚友,去別國參加一種狩獵遊戲,喜歡假扮馬賊和流寇,橫行無忌,為非作歹,去了很多次,殺了很多人,具體是多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陳平安笑問道:“這種密事,你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讀書人,又是怎麼知道的?”

馬徹哪敢藏掖,竹筒倒豆子說道:“馬璧用心險惡,想要拖我一起下水,我拒絕了。”

陳平安說道:“缺了個‘義正言辭’,你得換個說法,‘我義正言辭拒絕了’。嗯?”

馬徹只得牙齒打顫,乖乖複述一遍。

少年心中叫苦不迭,怎麼還沒有人趕來此地,將這尊殺神立即拿下,繩之以法?咱們馬氏這些年不是往來無白丁,與那山上得道仙師都有淵源嗎?

陳平安問道:“殺過人嗎?”

馬徹使勁搖頭。

陳平安又問道:“少年郎想殺人嗎?”

馬徹還是搖頭。

陳平安笑問道:“讀書種子敢殺人嗎?”

馬徹依舊搖頭。

陳平安微笑道:“作為未來觀湖書院的賢人君子,你覺得馬川馬璧該不該死?”

馬徹毫不猶豫說道:“作惡多端,他們該死!”

反正已經死了。

不料就在這一刻,那兩具屍體脖頸處咯吱作響,兄弟二人好像被施展了定身術,只能站在原地,卻是臉色鐵青轉頭望向馬徹,眼神中充滿了戾氣,好像要將馬徹生剝了才甘心。“馬徹,自己找件趁手的……兵器,打死他們,把他們的腦袋打掉才行,可以用磚頭,可以用屋內的硯臺,興許用琴絃更好,相對容易割斷脖頸處的皮,不然用磚頭,有的磨了。”“甭管用什麼法子將他們的腦袋弄掉,馬徹,只要做成了這件事,你就可以活著離開此地,但是我只給你一炷香時間,過時不候,到時候就要變成他們來剝你的皮了,他們是武藝傍身的練家子,當然,你不念同族兄弟情誼,他們興許心慈手軟,下不去手,到時候就要風水輪流轉,又輪到你佔據先手了,可以賭賭看。”

馬徹愣在當場。

陳平安笑道:“一寸光陰一寸金,你們讀書人不可不察啊。還是說願意賭馬川馬璧跟你一般膽小,不敢剝下一張活人的皮?”

馬徹不敢看那兩雙佈滿血絲充滿憤恨的眼眸,少年低著頭,搖搖晃晃跑向那處家主讀書之地,上了臺階跨過門檻,原本手腳發軟的少年便動作極快了,進了屋子,視線巡遊起來,馬徹心思急轉,一頓搜刮,很快就尋了幾件趁手的“兵器”,要以一方沉甸甸的硯臺,砸斷那對兄弟的脖頸筋骨,摔了一隻擺放在花几上邊的花瓶,少年要以碎瓷片切斷脖頸皮肉,才算完成約定,砍掉他們的腦袋,割下了首級。

馬徹一手拿著硯臺,一手持花瓶碎片,只是等他跑下了臺階,卻看到那些面露異樣神色的青衣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