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不知天高地厚

的那幾條土狗,都願意屁顛屁顛跟著姜先生跑。


寧吉去過落魄山,聽說了一些事情,回到這邊,簡直都要忘記姜先生的那些頭銜和某些山上口碑了。


姜尚真繼續問道:“我這麼說,可以理解?”


寧吉點點頭。

姜尚真卻是有意要刨根問題,“那我就好奇了,你到底是如何理解的?看看你之所想與我之所猜,有無偏差。”寧吉猶豫了一下,選擇坦誠說道:“如果只是先生收我為學生,我可能不會多想什麼,至多思來想去,就會覺得大概是好心的先生,起了惻隱之心,是我自己的運


氣好,才能遇見先生。但是多出一位白玉京陸掌教,還說我可以把他看作一位……小師父。那我除非是傻子,都該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姜尚真嗯了一聲,“所以為了收取你這麼個學生,我們陳山主承擔了不小的干係,牽動了不小的因果,如此一來,難免多了些意外。”

寧吉默然。“且寬心,不要著急緊張。告訴你這個真相,不是想讓你什麼好好讀書、勤懇修行、免得暴殄天物浪費資質之類的,更不是讓你有所負擔,好像寧吉的每個明天,從此都要活得累上幾分,才對得起陳平安當年那個的昨日選擇。並非如此,說實話,如果我有這份心思,然後某天被陳平安曉得了,就他那脾氣,非要把我打出


屎來……姜某人便再當不得什麼首席供奉了。”


約莫是姜尚真說得諧趣,寧吉咧嘴一笑,心境隨之輕鬆幾分。姜尚真繼續說道:“只是希望一個命途坎坷卻終於等到時來運轉的少年,以後碰到了某些倍感委屈、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可以稍稍不用覺得那麼委屈,可以在心

中告訴自己一兩句,不妨多點耐心,多看看,再想想罷。哪怕想不明白,將來總有一二人,可以幫忙解惑。大不了找先生告狀去嘛。”


寧吉點頭說道:“記下了。”


姜尚真坐起身,將蒲扇交給寧吉,說道:“得出趟遠門嘍。”

寧吉輕聲問道:“姜先生這是?”


姜尚真微笑道:“做件不必外傳的大事。”


寧吉便有些擔心姜先生,再次欲言又止。


姜尚真說道:“你的先生,當時與我說了句怪話,他說正因為如此,才更要好好保護你。我勉強可以理解這種想法,但是我肯定做不到這種事。”


“只因為我覺得世間姜尚真是唯一的,我不像誰,誰也不像我,但是陳平安卻覺得他像很多老人,很多少年都會像他。”

站在藤椅和寧吉旁邊,姜尚真自嘲一笑,“這就連理解都無法理解了。”


站在搖搖晃晃的世道,躲在安安穩穩的心鄉。


可能我們每個人都有一棟關起門的心宅,或大或小。


門外那條或寬或窄、通向遠方的道路,大概就叫夢想。


姜尚真臨行之前,問道:“寧吉,說說看,我跟你先生分明是兩種人,怎就混到一塊去了?關係還不錯?”

寧吉搖搖頭,“姜先生,容我想想?等你回了學塾教書,再將答案說上一說?”


姜尚真大笑道:“想什麼想,你不是早有答案了?沒猜錯,就是一個字,錢!”


――――袁瀅故意落在隊伍最後,與隊伍拉開一長段路程,單獨走在異鄉路上,不知名野花開得絢爛,芬香撲鼻,袁瀅抬起繡花鞋,輕輕撥過附近一片嬌黃顏色的矮小花


朵,她時不時轉頭望去,似在等人追上腳步。


她出身於青冥天下的詩餘福地,兩位傳道人,卻都是浩然修士,大師父柳七,二師父曹組,於她既有傳道之名,又有養育之恩。果然,很快柳七現身,白衣卿相謫仙人的卓絕風采,神色溫柔,與這位視若己出的親傳弟子勉勵幾句,修道事務其實沒有太多可聊的,畢竟袁瀅這種仙材,修行


便如凡俗夫子的呼吸一般。


柳七主動聊起了那艘行蹤不定的夜航船,讓袁瀅有機會登船一遊,比如可以去那邊的條目城和靈犀城看看。


袁瀅打趣道:“大師父,不如你跟二師父一起加入我們門派,更熱鬧些。”


柳七抬頭看了眼前邊的隊伍,搖搖頭,沒說什麼。


除了張風海已經是穩紮穩打的十四境修為,此外還有位列青冥天下十人之一的武夫辛苦。


猶有十人候補之一的呂碧霞,她擔任掌律祖師。


永州仙杖派的女子祖師,師行轅,道號“攝雲”。她負責管宗門的錢袋子。境界不高,職權很大。


就這麼個宗門,即便人數再少,誰敢小覷。


隊伍前邊,副宗主在宗主那邊拱火,“宗主大人,只要把北俱蘆洲那個白裳做掉,咱們可就是人數最少的宗門了!不心動?”見宗主竟然不動心,陸臺繼續攛掇,“聽說他最近才剛剛躋身飛昇境沒幾天,白裳是劍修又如何,畢竟境界不穩,就咱們這一大幫子,鬧哄哄湧上去,白大劍仙不


得自亂陣腳?道心一亂,辛苦兄缽大拳頭砸下去,呂掌律再一記道法跟上,我便可以趁亂黑虎掏心,將其一擊斃命……”


雖然認識沒多久,無名氏還是有些佩服這個陸臺的臉皮,以及說話的不著調。同時愈發張風海的氣量,有個人每天在自己耳邊如此聒噪,真能忍?不覺心煩?


張風海笑了笑,“只需要置若罔聞,久而久之,習慣就好。不搭話,看看他能一口氣嘮叨幾千字,就當是不花錢聽人說書。”


無名氏笑著點頭,“的確是個好法子。”


師行轅白眼道:“陸副宗主,少說幾句廢話,聊點正經的。”哪怕是出門在外,跨越天下遠遊,師行轅還是如白玉京煙霞洞一般的行頭裝束,是一位臉色黝黑、身材苗條的女子,她頭別木釵,布裙棉鞋,鄉野常年勞作的年


輕婦人似的,走在這支道氣磅礴的神仙隊伍當中,師行轅顯得十分扎眼。


陸臺埋怨道:“稱呼官職不帶副,懂不懂官場規矩?”


師行轅無可奈何,以心聲與張風海說道:“宗主,你不如訂立一條門規,乾脆不許陸臺說話?”


張風海同樣置若罔聞。陸臺咳嗽幾聲,潤了潤嗓子,將那老得不能再老的某些故事娓娓道來,“遠古歲月裡,天神地?,天道威嚴不可測,人間便出現了大量的巫祝,他們司職娛神,祭主讚詞,是謂接神者也,他們就像替天地變化說文解字,為我們解釋老天爺的喜怒哀樂。可是由於我們人族體魄過於孱弱,總是被身體強橫的妖族肆意捕殺,當做果腹的食物,早期人族幾乎沒有任何還手之力,導致香火不濟,舊天庭神靈覺得這樣可不成,一尊尊雷部諸司神靈,裹挾浩蕩天威,率先來到人間,打殺那些


冥頑不靈的妖族,後者屍骨堆積成山,可此舉畢竟治標不治本。”


“怎麼辦呢。”“要麼乾脆將到處吃人的妖族斬殺殆盡,要麼讓比螻蟻還不如的人族稍微……大隻一點。後世儒家的經文,有古今之爭,人呢,也是有的,比如我們就都屬於今人的範疇,兵家初祖他們那撥老傢伙,卻是當之無愧的‘古人’,神靈開始給予我們一副強健的皮囊,再多給了點魂魄,古人的一魂兩魄,就變成了今人的三魂六魄


。”


呂碧霞問道:“不是三魂七魄?”


陸臺笑道:“最後一魄,是遠古道士們歷經千辛萬苦才找到的,並非神靈賜予之物。”


師行轅恍然道:“難怪後世入廟敬香,或三或六或九。”


陸臺瞪眼道:“我可沒這麼說!就不能是那書畫鈐印,或一或三用以奇數補陽?”


陸臺趕忙雙手合十,唸唸有詞一番,然後正色道:“文人雅士嘔心瀝血,夫子自道,著書立傳,都被形容為一瓣心香。”


先前說到“捕殺”二字的時候,陸臺故意斜瞥一眼無名氏。


陸臺轉過頭,望向李槐,笑呵呵問道:“假設一條光陰長河便是隻香爐,李槐,猜猜新香火是什麼?”


李槐搖搖頭。他一向不擅長猜謎和解題。


辛苦說道:“你們的七魄是香爐,三魂即是香火。”


聽到這麼個匪夷所思的答案,李槐在震驚之餘,難免心生疑惑,什麼叫“你們”?陸臺笑嘻嘻道:“道祖率先提出天之道與那人之道。有了‘供奉’一說。如此一來,遠古天庭一眾神靈,就再不是唯一不二的天道正統。‘天道’,彷彿就有了新舊之


分的雛形。煉氣士,道士,書生,諸子百家的修道之路,就有了大道依據。”


“有了道路。”


“還是一條名正言順的道路。之後小夫子,也就是我們禮聖,絕天地通,在山頂鑄九鼎。”“在那之前,如何呼吸,飲食,睡覺,如何行走,思考為何會有思考,想法來自何處,去往何處……諸如此類,最簡單的問題,都成了最困難的問題,久而久之,就是煉氣,想明白了的,即是修道。在這期間,當然又有一場場術法如雨落,好一場雪中送炭,修煉成人形的一撥遠古‘道士’們,竟是連那金身境的瓶頸,也一併給打破了。從此羽化登仙一般,覆地遠遊,御清風,乘雲氣,身形高過鳥雀,去那明月中賞景,去那太陽宮聞道……有了山巔境,止境三層,氣盛,歸真,神

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