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三百三十七章 拳頭太硬,罰酒好喝

    這位享譽桐葉洲中部諸國的大泉守宮槐,雖然失了先手,之後卻穩佔上風,但是他沒有想到那小子捱了這麼多拳,太陽穴那邊現在還在流血不已,仍像是個沒事人一樣,受傷極重,比一身拳意更玄妙的那股精神氣,不但沒有跌入谷底,反而還在上漲?

    不過沒關係,李禮還是可以鈍刀子割肉,慢慢耗去這個年輕人的底子就行了,哪怕年輕人再來一通亂拳,大不了就是暫時失去陰神,可是年輕人的身軀和魂魄,都絕對支撐不住。李禮不是不想速戰速決,實在是沒有辦法一錘定音,尋常七境武夫,或是龍門境修士,早就可以被他宰掉兩回了。

    盧白象在與許輕舟的交手中,處於劣勢。

    一來盧白象不比魏羨,是剛剛走出畫卷,尚未適應浩然天下的靈氣倒灌,二來許輕舟身披金烏經緯甲,若非手中那把狹刀停雪,是太平山已逝元嬰地仙的遺物,恐怕盧白象就會毫無還手之力。

    只是盧白象胸口和肩頭都有可見白骨的刀傷,這位藕花福地魔教的開山鼻祖,依舊神色自若,好像他對於大泉武將許輕舟刀法的興趣,遠遠多於戰勝此人。

    隋右邊與草木庵徐桐的捉對廝殺,雖然她是武人出身,卻更像是兩位練氣士之間的較量。

    徐桐顯然將這名女子當做了劍師,即便棘手,可只要不是溫養出本命飛劍的劍修,那就無妨。

    門外魏羨那邊打得酣暢淋漓。

    一身源源不斷的雄渾罡氣,加上陳平安贈予的甘露甲,至於漏網之魚帶來的一點點小傷,不痛不癢。

    雙方廝殺,其實都時刻留心宦官李禮與陳平安的勝負。

    隋右邊率先開口問道:“公子?”

    傷痕累累的陳平安只能搖搖頭,並未說話。

    一口純粹真氣只能始終吊著,不敢轉換。

    李禮笑問道:“怎麼,就這麼點伎倆?”

    陳平安如果不是身穿金醴,不然一身血腥氣,早就讓整座客棧都聞得到了。

    李禮將手心符籙狠狠“釘入”陳平安心口,金醴只擋住大半,仍有小半滲入心口。

    無異於剖心之痛。

    額頭冷汗,加上臉上的血水,混在一起,沿著年輕人的臉龐,點點滴滴,落在地上。

    李禮心中殺機更濃。

    李禮就在等陳平安真氣竭盡之時,若說身軀傷勢疼痛,眼前年輕人可以靠著毅力強行壓下,可只要真氣渙散,李禮的機會就來了。他等得起,陳平安等不起。所以李禮沒有得寸進尺,繼續跟陳平安近身廝殺,何況駕馭陰神陽神一同離開氣府,並不輕鬆,如果不是半顆金丹,使得李禮靈氣底蘊,遠超同境修士,身後那尊陰神,別說是維持住三頭六臂的武聖人姿態,掣肘初一、十五兩把飛劍,可能早就自行消失,重返李禮真身。

    李禮眼角餘光瞥了眼蹲在二樓欄杆上的老人。

    有些納悶,為何此人從頭到尾都要袖手旁觀。

    在李禮往武瘋子朱斂投去視線之際,陳平安好似抓住稍縱即逝的機會,開始要強行換氣。

    李禮心中冷笑不已,垂死掙扎,你這次可要賭輸了。

    陰神一閃而逝,來到陳平安身前,六條胳膊持有五件兵器,一頓亂砸,朝著他當頭落下。

    李禮則親自對付兩把飛劍,從硃紅蟒服上流瀉-出無數條雪白靈氣,像是張開了一張巨大蛛網,徹底擋住初一十五救援主人的路線,雖然這些雪白蛛絲困不住飛劍,可只要稍稍滯緩速度,李禮就能夠出現在飛劍附近,或屈指輕彈,或一揮袖子,擊飛兩把飛劍。

    李禮覺得有些好笑。

    這個年輕人,不知死活,原來根本就沒有換氣,應該是誘騙自己靠近而已,可是有何意義?今夜冒冒失失為姚氏出頭是如此,當下抖摟的小機靈,還是如此。大概是年輕人出身太高,又有高手扈從,這輩子一直順風順水,所以不知天高地厚。

    不過這種背景肯定驚人的對手,既然已經結仇,就應該斬草除根,一旦放虎歸山,說不定整個大泉王朝都要有天大麻煩。

    比起先前陳平安和李禮的拳拳到肉,現在與陰神的互相捶打,更加驚心動魄。

    好在陳平安對此並不陌生,當初在牯牛山,對峙丁嬰金身法相,不也是這般山崩地裂的氣象?

    只是上次陳平安只能硬扛著,並無還手之力,一座牯牛山被丁嬰金身打得山頭炸碎。

    現在陳平安卻是在與這“小小”陰神互捶,雙方皆是絕不躲避。

    法袍金醴已經從障眼法的雪白色,被打出了原形金色。

    陳平安十拳神人擂鼓式之後,李禮眼神有些晦暗,不過仍是沒有理睬,任由那個年輕人拳拳累加。

    三頭六臂、武廟聖人姿態的陰神,煙消雲散,靈氣流溢四方。

    而金醴法袍也出現一條條破碎劃痕,暫時無法復原,亦是有絮亂靈氣散亂開來。

    李禮一把扯掉破碎不堪的硃紅蟒服,看著那個胸口劇烈起伏的年輕人,雙手的手心手背,都已經血肉模糊,竭力睜開雙眼,一張鮮血流淌的臉龐,像是隻剩下那雙清澈的眼眸了。

    李禮笑道:“只可惜你是純粹武夫,這意味著與桐葉洲、玉圭宗沒什麼關係,不然我還真不敢殺你。”

    陳平安閉上一隻眼睛,沙啞說道:“你這兩具分身不經打,才十七八拳就碎了,比不得丁嬰。”

    李禮微笑道:“然後?”

    陳平安含糊不清道:“然後我只要第三次出拳,可以跟你換命了。你怕不怕?”

    李禮報以冷笑,顯然不信。

    再者他身為大泉守宮槐,金丹半結,怎麼可能沒有後手,只是代價太大罷了。

    代價之大,比他的生死還要大。

    兩兩沉默,片刻之後,李禮突然皺眉,厲色道:“你一個純粹武夫,為何反其道行之,偷偷摸摸汲取靈氣?!”

    李禮後退數步,認為此人是故意打開一座座氣府大門,任由靈氣倒灌,是這小子想要為自己贏得玉石俱焚的機會。

    真是失心瘋了。

    鍾姓書生輕輕點頭,又搖頭。

    純粹武夫以靈氣淬鍊魂魄,膽識很大,但是危險也大。

    那第三拳,是有機會遞出去的。

    如果李禮掉以輕心,還要再吃個大虧。

    年輕人這場架沒白打,五境武夫,正是苦苦尋覓一顆英雄膽的時候,這位大泉守宮槐的古怪陰神,剛好是觀想三位武廟聖人而成,不過此等觀想,是旁門左道,有褻瀆神祇之嫌,而且有損武運,是李禮公器私用了,相信大泉朝堂未必有人知曉真相。年輕人與陰神一戰,勝而碎之,冥冥之中,三位劉氏王朝的武聖人,便會有感應,將來年輕人如果有機會去往大泉京師,進了那座武廟,相信必有厚報。

    但一切的前提是,年輕人和他的古怪扈從們,能夠活著離開這座客棧。

    他答應可以收拾殘局,卻不是說要袒護那個年輕人。

    宦官李禮環顧四周,走了十數步路,走到一張酒桌旁,拿起酒杯,喝了口酒,輕輕放下酒杯,看了樓梯口那些年輕扈從,其中有一位小侯爺,有一位龍驤將軍子弟,其餘也算是前程似錦的禁軍精銳。

    許輕舟這個廢物,不但沒有拿下那個用刀的,甚至淪為喂招之人還不自知。

    草木庵的徐桐還沉浸在一手旁門雷法的狗屁威勢之中,自以為勝券在握,卻不知那個根本不是劍師的娘們,心中劍意生髮,如春草勃勃,對方資質之好,簡直就是個劍仙胚子。

    至於門外那邊,打得倒是熱鬧,雙方你來我往,可也就只是熱鬧而已。

    李禮最後望向婦人和老駝背,沒有半點興趣,倒是那個落魄書生,李禮覺得有些吃不準,不過無所謂。

    客棧之內,無論敵我,所有人都要死。

    李禮一揮手,客棧大門砰然關上。

    朱斂緩緩道:“小心。”

    李禮伸手覆在丹田外的腹部,開始大口呼吸。

    每一次吐納,都會有猩紅氣息噴吐而出。

    陳平安默然前衝。

    第三次神人擂鼓式。

    一拳砸在宦官貼在腹部的手背上。

    李禮一拳砸在陳平安心口。

    簡簡單單的第二拳已至。

    李禮煩躁不已,好似心性

    再不是那個深居宮內、看護京城的御馬監地仙,臉色變得猙獰,雙眸通紅,一巴掌橫拍在陳平安太陽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