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三百三十七章 拳頭太硬,罰酒好喝

    陳平安上半身飄來蕩去,唯有雙腳紮根,為的就是遞出下一拳。

    一拳比一拳更快。

    李禮更是一拳比一拳聲勢如雷。

    飛劍初一和十五在穿入此人身軀後,竟然好似身陷迷宮,在那些氣府之間亂撞,始終不得其門而出。

    陳平安體內傳出一陣陣骨頭碎裂聲。

    李禮保養如中年男子的臉上,浮現出一條條絲線,有的地方高高鼓脹,有的地方凹陷下去,彷彿這張臉皮是假的。

    那顆半結金丹,砰然碎裂。

    只是碎裂了外邊一層,就像李禮先前隨手撤掉披在外邊的大紅蟒服。

    朱斂心中嘆息一聲,腳下欄杆粉碎,地板亦是跟著破開,整個人落在一樓,速度之快,可謂風馳電掣,看似隨隨便便跨出兩三步,就已經來到李禮身側,腳尖一點,身形躍起,一肘擊在那名九十歲高齡的老宦官腦袋上,另外一隻手閃電抽出,以手刀姿勢,從李禮脖子插入,一穿而過。

    本該必死無疑的李禮,依舊對著陳平安出拳,一拳過後,陳平安雙耳淌血如泉湧。

    而朱斂轟然倒飛出去,直接砸中遠處的牆壁,破開牆壁,摔在外邊。

    半截脖子的李禮神色漠然,一心想要先殺死眼前年輕人,其餘人等,在他現出真身後,都算不上一合之敵。

    朱斂摔入外邊一隊精騎之中,突然飛出一個人,嚇得他們心頭一顫,正要圍殺此人之時,朱斂已經吐出一口血水,向後翻滾,起身如猿猴在山林間輾轉騰挪,而武瘋子的暴戾,開始展露無遺,雙手扯住一名下馬騎卒的雙臂,往外一拽,直接將兩條胳膊撕下。

    一掌拍在一名騎卒頭顱上,砰然而碎。

    一拳捶胸,直接穿透身軀,嫌棄屍體礙眼,一記手刀傾斜劃去,從肩頭斜到腹部,被這位佝僂老人當場分成兩截,一掛掛鮮血肚腸灑滿地面。

    客棧內。

    不約而同,徐桐和許輕舟,隋右邊和盧白象,雙方各自停手。

    因為宦官李禮的變化,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他們在隱約之間,憑藉敏銳直覺,都將李禮視為了最大敵人。

    就在此時,九娘,老駝背,小瘸子,二樓的姚嶺之,莫名其妙癱軟在地。

    姓鐘的落魄書生,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李禮身後,一手負後,一手雙指夾住一顆猩紅丹丸,低頭凝視,自言自語道:“怪不得。”

    書生微微加重力道,將這顆貨真價實的金丹捏碎。

    聽到身後陳平安一拳砸在已死宦官的胸口,而陳平安自己的手骨也碎得一塌糊塗,書生轉過頭,由於還隔著尚未倒下的李禮,他只好身體歪斜,對陳平安呲牙咧嘴,眼中滿是佩服,“這位小兄弟,你不知道疼嗎?”

    陳平安全然沉浸在拳意之中。

    最後一拳,其實已經談不上殺傷力,輕飄飄的,要知道這神人擂鼓式,可是站在武夫十境巔峰的崔姓老人,想要憑此向那道祖問高低的最得意拳法。

    陳平安身形搖搖欲墜,視線模糊,依稀看到那個脖子稀爛的宦官,耷拉著腦袋,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陳平安察覺不到對方的生機。

    陳平安站在原地,還保持著一拳遞出的姿態,沒有收回。這一刻,他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這最後一拳,幸好沒有落在光腳老人眼中,不然肯定會被破口大罵,給老人罵得狗血淋頭。

    書生看著徐桐和許輕舟,眨眨眼,問道:“君子動口不動手,這種鬼話,你們真信啊?”

    徐桐和許輕舟嚥了咽口水。

    陳平安雙臂頹然下垂,一屁股坐在地上,盤腿而坐。

    使出最後的氣力,雙手握拳,輕輕撐在膝蓋上,只能睜開一隻眼。

    法袍金醴損壞嚴重,靈氣稀薄近無,暫時已經失去功效。筆趣庫

    一身的血,比先前李禮身穿大紅蟒服還要扎眼。

    書生對這個年輕人說道:“你知不知自己的對手是什麼?”

    不過因為客棧還有許多人,書生倒是沒有說出口,眼前年輕人在自己出手前的氣機變化,大概是深藏不露的自保之術,或是殺力最大之招,書生只能猜出一點端倪。

    陳平安緩緩抬起頭,仍然是隻能睜著一隻眼,微笑道:“身前無人。”

    書生蹲下身,笑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陳平安閉上眼睛。

    書生翻了個白眼。

    猶豫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如稚童塗鴉,在空中圈圈畫畫。

    客棧內李禮身軀和金丹先後崩潰後的天地靈氣,緩緩流向眼前的年輕武夫,而且聚攏匯聚之地,剛好是陳平安劍氣十八停所經過的那些氣府外。

    除此之外,他還一招手,李禮的屍體便消逝不見,但是初一和十五從中蹦出,飛快懸停在陳平安肩頭兩側,劍尖指向書生。

    書生對此視而不見,抬起頭,對二樓喊道:“小丫頭,別讀書了,快來看你爹。”

    早就沒力氣讀書的裴錢跑出房間,先看了眼那落魄書生,然後她故意裝傻,問道:“啥?看你爹?”

    書生嘖嘖道:“哎呦,還挺會撿軟柿子捏啊。”

    裴錢一溜煙跑下樓,踩得樓梯噔噔作響。

    蹲在青衫書生旁邊,裴錢看著陳平安,輕聲詢問旁邊的傢伙:“該不是死了吧?”

    書生點點頭,“英年早逝,令人扼腕痛惜啊。”

    裴錢左看右看,欲言又止。

    陳平安睜開眼睛。

    裴錢轉頭怒視書生,“你幹嘛咒我爹死?你爹才死了呢!”

    書生一臉無辜,“我爹是早早死了啊,每年清明節都需要去上墳的。”

    陳平安摘下腰間酒葫蘆,小口喝起了青梅酒,抬手的時候,那隻手悽慘至極,看得裴錢直冒冷汗,想法跟身邊書生如出一轍,天底下還有這麼不怕疼的人?

    書生笑問道:“為了姚家,差點死在這裡,不後怕?”

    陳平安說道:“不是為了姚家。”

    書生壞笑道:“姚家遭此大禍,其實有一部分原因是紅顏禍水,相信你很快就會知道了,連我這般心如磐石的痴情男子,也差點見異思遷,那位女子的好看,可想而知。”

    盧白象和隋右邊,一個雙手拄刀,一個負劍身後,站在陳平安身邊。

    一個兩顆穀雨錢,一個竟然只需要一顆穀雨錢。

    四人加在一起,剛好用光陳平安所有穀雨錢的積蓄。

    老道人真是坑人。

    書生突然疑惑問道:“你該不會是知道我的存在,才把一場生死廝殺當做砥礪武道的修行吧?”

    陳平安抹了抹臉上的血汙,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笑問道:“你是?”

    書生擺擺手,“不值一提。”

    陳平安便不再問什麼。

    書生轉頭看了眼瞪大眼睛的裴錢,他盯著她的一雙眼睛,日出東海,月掛西山,真是漂亮。

    就是這性子,實在不討喜。

    書生望向大門那邊,“姚鎮和另外一位皇子殿下的人馬,也快到了。”

    他最後笑道:“你安心養傷便是,接下來交給我處理。”

    陳平安掙扎著起身,先對書生拱手抱拳,那雙手,看得書生又是一陣頭皮發麻,陳平安最後對盧白象說道:“謝了,早知道如此,你應該第一個出來。”

    盧白象淡然一笑。

    陳平安瞥了眼隋右邊,後者與他對視,神色坦然。

    陳平安走上二樓,裴錢跟在身後。

    那些年輕扈從,一個個面無人色。

    書生看著一大一小兩個背影,撓撓頭,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便乾脆不去費神了。

    他一想到今夜過後,就沒辦法在這邊蹭吃蹭喝了,便有些惱火。

    於是接下來,一個書生坐下來開始喝悶酒,一個腰間懸掛玉佩的書生,出門而去,客棧大門對他而言,好似並不存在,他一巴掌把那個殿下打得空中翻滾好幾圈,一個仗劍書生,直接化作白虹遠遠離去,找到了另外一個大泉皇子殿下,一腳踹翻在地,對著那張臉就是一頓猛踩。

    在書生的陰神、陽神各自出竅神遊後,方圓千里之內,只要是陰物鬼魅,哪怕是那些淫祠神祇,皆不由自主地匍匐在地,戰戰兢兢。

    世間萬鬼,見我鍾魁,便要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