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香滷豬內臟

 朱襄不是因為趙王才對全下天下的王失望。


 他是一個現代人, 所以哪怕是歷史中的明君雄主,也不可能符合他的期望。


 即便是他現在寵著的寶貝外甥政兒也一樣。


 當然,如果可能, 朱襄還是想跟隨一個獎懲分明的賢明君王。至少這樣他知道只要自己循規蹈矩, 就不用擔心身家性命。


 朱襄開始種土豆後不久,不斷有農人來找朱襄, 願意和朱襄一起種土豆, 甚至願意用良田去種。


 朱襄趕緊阻止他們,細細說了土豆的壞處, 把這些人勸回去。


 後來來問的人太多,朱襄就乾脆搭了個臺子,讓相和做了一個沒什麼用的木頭喇叭, 立了一塊黑板, 連吼帶畫,給農人們講解土豆種植的好處和弊端,讓大家不要急,等自己先實驗好了, 明年再種。


 經過好幾日的不懈努力,他才把藺相如封地上過於信任他的農人們勸回去。


 其實比起推廣土豆,朱襄更急於推廣抽出來的小麥種子。


 他抽出的兩種小麥種子都是冬小麥。雖然從外表看不出是什麼種子, 但現代的小麥良種都會著重點上抗倒伏的技能。種過地的人都知道,俗話說, “麥倒一把草”, 許多時候絕收就是一陣狂風的事。只要有這一個功能, 這些小麥良種就比現在的冬小麥強多了。


 可惜現在農人的田要麼休耕等恢復肥力, 要麼已經種上了, 朱襄無法在今年推廣新的冬小麥。


 要是有更多的地就好了。朱襄把這個願望埋在心底, 只在為嬴小政洗澡的時候抱怨了一句。


 已經又去過一次夢境世界的嬴小政自己覺得自己腦子又聰明瞭不少。為了替舅父解憂,他悄悄找到又跑來家裡連吃帶拿的廉頗,把自己脖子上的玉玦摘下來。


 廉頗放下手中的烤雞腿,疑惑道:“你給我這個幹什麼?”


 嬴小政高舉著玉玦,認真道:“藺翁說,廉將軍地多。舅父要種新種子,沒地了。我想向廉將軍買地。”


 廉頗疑惑:“啊?!藺相如窮得連地都沒有了?!”


 嬴小政認真解釋:“藺翁有地,已經種上了。廉將軍有用來養馬的地,可以種。”


 廉頗沉默了一會兒,把油手在衣襬上擦了擦,將嬴小政一把提到膝蓋上坐著:“你這話是你舅父教的?”


 嬴小政搖頭:“不是。舅父不知道。”


 他把玉玦往廉頗手裡塞:“給你,換地。”


 廉頗笑道:“不要你的玉玦。你舅父想要地啊,讓他自己來和我說。朱襄膽小如鼠,該練練膽。”


 嬴小政:“……不準說舅父壞話!”


 廉頗逗弄這位小小的秦國質子:“他就是膽小如鼠,連戰場都不敢去。”


 嬴小政把玉玦戴回了脖子上,從廉頗膝蓋上爬起來,轉身就走。


 廉頗拉住嬴小政:“怎麼,還想告狀?”


 嬴小政回頭霸氣十足地瞥了廉頗一眼,不說話。


 他把這個罵舅父的人刻在了心中的竹簡上。希望廉老匹夫這輩子活長一點,活到他長大掃滅六國的那一天。


 廉頗看著小孩氣鼓鼓的小眼神,樂得把嬴小政拎回來,非常不客氣地捏了捏嬴小政瘦削的小臉蛋:“你去告狀,他又能奈我何?他就是膽小!”


 嬴小政氣得拳頭都捏緊了。


 “廉將軍,你欺負我沒關係,你欺負政兒,我真的會生氣。”朱襄端著一盆滷豬內臟出來,就看到廉頗又在為老不尊,居然連幼童都欺負上了。


 廉頗嗤笑:“你生氣了又如何?”


 朱襄道:“閉門謝客。”


 廉頗冷笑:“你關上門,我就不能把門劈開嗎!”


 朱襄:“……廉將軍,你是趙國的上卿,世代豪族,注意一點形象。”


 “他要是敢劈你家門,我就敢把他家門也劈了。”藺相如剛來朱襄家看土豆,就看到廉頗這個傷眼睛的老匹夫。


 “你那點力氣能劈動什麼?哎喲,這豎子怎麼咬人!”廉頗大驚鬆手。


 “舅父!”嬴小政朝著朱襄撲過去。


 已經把盆子放桌上的朱襄立刻接住嬴小政,將嬴小政抱起來:“來,讓舅父看看牙。別亂咬髒東西,小心牙疼。”


 “哼,和藺相如一個德性,只有嘴皮子利索。”廉頗摸了摸胳膊上的牙印,道,“你知道你外甥拿你送給他的玉玦向我買田的事嗎?”


 朱襄低頭看著滿臉怒氣的嬴小政一眼,笑著揉了揉嬴小政的頭:“政兒,抱歉,舅父的抱怨讓你擔心了。”


 嬴小政使勁搖頭,生氣道:“他不賣就不賣,為何辱罵舅父?舅父,以後別讓他進門!”


 朱襄替廉頗說好話:“廉將軍就是嘴上不饒人,實際上幫了我很多。修建溝渠水車石磨,都是廉將軍派部曲幫我做的。”


 嬴小政眉頭緊鎖:“真的?”


 朱襄點頭:“不然我怎麼會起個大早為他做滷菜吃?舅父可不是以德報怨的人。”


 嬴小政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他想不明白這種嘴上侮辱人,私下幫助人的行為。這不是吃力不討好嗎?


 藺相如忍不住了,他罵道:“你那張嘴能不能改一改?!對孩童嘴也這麼臭!!你還當著孩童的面折辱他的長輩,你是想讓政兒長大了持劍找你報辱親之仇嗎!”


 廉頗破不正經道:“實話實說怎麼能叫辱?你看朱襄自己都不介意。”


 朱襄腹誹。我要在意你那張嘴,早就被你氣死了。


 “說來你缺地,怎麼不直接和我說?還要你外甥來求我。”廉頗問道。


 嬴小政高聲道:“我沒求你!我只是來買地!”


 廉頗戲弄道:“你那玉玦如此劣質,怎可能買到良田?這不就是求我?”


 嬴小政氣得滿臉通紅:“不劣質!”我大秦王室子弟佩戴的藍田水蒼玉怎麼會劣質!


 藺相如握緊拳頭,對著廉頗頭頂就是一下,差點把廉頗髮髻砸散:“都讓你別再逗政兒了!”


 “好了好了,不逗了。”廉頗嘆氣,“真沒趣,居然沒哭。”


 嬴小政:“……”他現在想哭了,還想撲上去再咬這個老匹夫一口!


 朱襄抱著嬴小政端坐在廉頗面前。


 廉頗:“怎麼?你還真要為你外甥趕我走?”


 朱襄:“政兒,踹他肚子!”


 嬴小政立刻抬腿,狠狠踹到了廉頗的將軍肚上。


 廉頗:“哎喲!”


 朱襄抱著嬴小政立刻撤到藺相如背後躲著。藺相如展開手臂,就像是護著小雞仔的老母雞一樣怒視著廉頗。


 廉頗揉著肚子道:“行行行,你護得緊,我不和他一般計較。”


 藺相如罵道:“你故意戲弄幼童,被幼童輕輕踢了一腳,你還要怎麼計較?!”


 輕輕?廉頗感覺藺相如越老越不講理了。


 “行行行,我不計較。”廉頗繼續揉著肚子,表情扭曲,“朱襄,我問你呢,為何不直接和我說?”


 朱襄嘆氣道:“廉將軍用於養馬的地也不多。我若向廉將軍要了地,廉將軍的馬怎麼辦?實驗良種不急這一兩年。”


 “我早說你太容易想多,這點小事,我自己會處理。”廉頗終於將肚子的疼痛揉散了些,停止了齜牙咧嘴,“你直接說你需要多少地。”


 朱襄早就知道如果告訴廉頗,一定只會得到這個回答。如果他拒絕,這位嘴很臭的廉老將軍不知道又要怎麼罵他。


 他只能硬著頭皮報了個兩畝地的數,想著先一種小麥種子種一畝,明年收穫後就能得到兩種冬小麥種子的具體信息,到時再推廣不遲。


 “就兩畝地?你看不起誰?”廉頗嘀咕,“給你十畝,你好好種,我看你這次能種出個什麼東西來。”


 朱襄謝過廉頗,抱著還在對廉頗瞪眼睛的嬴小政去廚房拿碗筷。


 朱襄離開後,藺相如道:“你這次來朱襄家,只是為了混口吃的?”


 廉頗道:“不然呢?”


 藺相如道:“你知道政兒的身份了?難道是君上讓你來?”


 廉頗嗅著滷菜濃郁的香味,一邊把自己的鬍子打結,一邊道:“我就知道瞞不過你。不過我雖是來看看這個秦國質子的情況,卻不是趙王的要求,而是平陽君的請求。他最想知道的是,你的門客收留了秦國質子,是否因為你心向秦國。你也知道,秦王挺看重你。”


 藺相如冷漠道:“秦國路途遙遠,我這把年紀,恐怕在半路上就熬不住了,謝平陽君關心。”


 廉頗道:“我會把你的話如實告訴他。不過你也不用太生氣,平陽君讓我來,就證明不想和你起衝突。”


 “我只是一個已經不得君上信任的老朽,當不得平陽君如此客氣。”藺相如雖然這麼說,臉色卻緩和了不少,“不過居然是平陽君叫你來,而不是平原君。”


 平原君趙勝是如今趙王的叔父和國相,愛養門客,是與孟嘗君、春申君、信陵君齊名的四公子之一。趙王十分信任和依仗平原君趙勝。


 平陽君趙豹雖也是趙王叔父,但因為年紀比平原君趙勝小,又不愛養士,名聲不顯,比平原君趙勝存在感低很多。